“那——难不成是英国公府的叫不晓得是邓继辉还是邓什么什么的小公爷,自以为小时候与我在一处读过几本书,聊过几句天便总以本公主的青梅竹马自居,自不量力痴心妄想过分自信地又又又又向我英明伟大的父皇请求赐婚了?”
陆微垣话如滚珠,声声清脆且十分欢快,最后一句却将语速稍稍慢了些许,带着淡淡的讽刺:“您不会真想叫他做我的驸马吧?”
皇帝听她叨叨叨叨说完这么一大串话,哪怕早就习惯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说话风格,也还是感觉自个儿耳朵里头嗡嗡嗡的:“他出身名门,相貌学识也不差什么,年岁上嘛,也只是比你大了个四五岁而已......”
“快二十的老男人了,我才不要!”陆微垣嘴巴一张,“男人们只要一加冠,总是就爱学着长辈开始蓄须,原本还算能看的脸只要一长上胡子就丑得叫我难以直视,咱们家律法里不是早就剔除髡(kūn)刑了嘛,他们就非要留,一定要留,不留浑身难受!”
她语气夸张,脸上的表情却是没多少变化,兀自嫌弃了一阵那些“美须公”们:“那姓邓的,瘦瘦精精,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偏偏还爱穿些什么软纱的大袖袍子,戴几串佛珠,佛偈也不离口,活像个能出声儿的大扑棱蛾子。”
“对了,那些闲人不是给他起了个诨号,叫什么佛子公爷么?”陆微垣抱起双臂,“假模假样假正经,当我不晓得那些个与他辩经的大师其实都是些金蝉和尚,只要有钱就谁都能吹的,便是一条狗,只要给足了钱,都能叫他们引经据典地吹成活佛转世天降灵犬......”
“等等,你上次上书说是要严查京内外佛寺道观,严惩破戒僧人及外道道人,是为着这个?”皇帝打断了女儿的念叨,提一嘴正事。
陆微垣点头:“是啊。”
父女俩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底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京城内外的道观佛寺都已经被打扫过一遍了,真正潜心修行的那些自然是无碍,只是某些个以神佛之名行敛财之事,甚至屡屡破戒害人的和尚道士们......最好的去处可能就是他们的神主佛主跟前了吧。
“总之,我是看不上他那什么佛子公爷的做派的,真要一心向佛,就该如我家大舅舅那般,去了三千烦恼丝,青布袈裟披在身,早课晚课勤修行......而不是仍旧守着他英国公的尊位,与咱们这些红尘世俗人混在一处。”陆微垣的声音充斥着她对邓继辉的嫌弃。
谢珝真的兄长谢景荣,在数年前便出家了。
只是出家归出家,他照样还是大盛的承恩公,不过身上的实职都被辞去,也不再住在京城内的宅邸里,而是在京郊的庄子处布置出来一个可以清修的地方,仿若避世一般地去念佛去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避世,偶尔也写些话本子,或是戏剧什么的,在翰林院里修书的那几年,给了谢景荣极其丰厚的素材储备,而这几年京中的种种大变化,更是给了他数不胜数的灵感。
又加之有关于他是个断袖的传言在京中始终没有停歇过,而他自己本人也对成家之事全无兴趣,便干脆在与谢母商量过后,赐了官,落发出家,做个清闲和尚去了。
本来就没考虑过要把女儿出降给臣子家的皇帝不禁失笑,先前只不过是因为陆微垣主动提起来,才顺着她的话头逗逗孩子罢了:“罢罢罢,你既然不愿意,朕就叫英国公别守着了。”
“守着?!”陆微垣也很清楚父亲只是在与自己玩笑,只是她本性也很爱玩,于是便做出惊讶的模样来,“都道是绝世珍宝之旁侧,必有珍禽异兽看守,以防范心怀不轨者偷盗珍宝,怎么轮到我了,竟就摊上这么一只惹人厌烦的?”
她“惊讶”完了,又捏着袖子轻声埋怨:“难怪我都十五岁了,也没遇上示好的......二姐姐和三姐姐还有四姐姐在我这么大的时候,那些男人可殷勤了,又是花林吟诗,又是溪边唱曲儿的......我说怎么就没有来投我所好呢......”
这话......
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敲打一遍京中诸位公子少爷们的长辈,严禁这些黄毛小子觊觎自家宝贝女儿的皇帝有点儿尴尬地清清嗓子:“好了好了,父皇寻你来呀,是要与你说正事的,这公主府——迟早要建,早些建好了,你去宫外耍也有个能安心落脚的地方,到时候不管你是想住在宫里,还是想出去自己住,都由你自己做主。”
眼看着女儿越长越大,皇帝和谢珝真都知道不能继续向从前一样卡死宫外黄毛小子们的脖子了,给陆微垣提前建公主府,一是如皇帝所说,方便她外出办事,二嘛,则是要看看陆微垣接人待物的能力如何,在已有不少女官入朝的现今,大盛几位公主的府邸已经不再是像从前那样的边缘摆设,而是真正成了一把可以直通朝堂的富贵天梯。
“那父皇寻我是有什么正事?”陆微垣稍稍收起了先前不太正经的做派,微微沉了声音问道。
皇帝则去过一份折子递给她。
陆微垣看了眉梢一挑:“京中怎么还有这样古板守旧的人家,就只因为自家儿媳科举入仕了,便要她与自家儿子和离?”
“他家儿子不愿意和离,他们竟然还想把小两口一起赶出去,与他们断绝关系?!”
“哦哟哟,这是多大的底气啊,连官眷的身份也不要了,让我瞧瞧这家子人是做什么的?”
少女脸上的笑容十分甜蜜,透着一股子叫人看了就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的欢喜:“平州世家?平州还有世家?”
陆微垣眼中灵光跳动着:“平州哪儿来的世家,最后一家不是已经在上上上上次试图截杀入京赶考的女举子那个案子的时候,受到牵连被娘亲派小表姨去处置干净了么,现在又冒出个什么平州世家来......”
她放下折子,甜美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如同缓缓流淌的熔岩,厚重沉稳,却又炽热无匹:“要给专门建造女子官舍这事儿提前挖个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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