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语噎,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黎安那双眼睛,其内幽幽寒意在暖黄的路灯下却透着诡异的幽蓝,心里发怵地闭了嘴。
看了两眼,见人没事,司机自言自语般骂了两句,坐回去,脚一踩油门走了。
黎安也没多管,顺手就要将拽回来后就趴自己肩上的人甩到路边上。
一身酒气,臭死了。
谁知道那人反倒像是赖上了他,两手一圈就抱了他的腰,迷迷糊糊地在他颈间蹭着,痴汉一样嗅着。
黎安火了,掐着人后颈就要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虽说救人是顺手,但救回来个借酒撒疯,占自己便宜的变态,是个人都不可能有好心情。
知道自己手劲大,黎安克制着没捏断他脖子,但也没收多少力气。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在将要被扯开时嘟囔了句,“安安,轻点……”
黎安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动作就那么僵住了,愣了几分钟,才梗着脖子转头。
昏黄路灯下,那侧脸不算清晰,碎发在眉眼间落下阴影,盖过微皱的眉,薄唇翕动着嘟囔,含糊不清。
变了调的沙哑嗓音,隐约吐出一句,“怎么才来?”
那满身酒气,趴在他肩膀上,痴汉一样嗅着他气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还没看完资料的拯救对象。
仅听那几句嘟囔,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跟他还没有交集,黎安都要以为他们是认识了彼此很久的熟人。
算上此前的很多年,他们倒确实算认识了彼此很久的熟人。认识了很久,很久的,熟人。
黎安心情有些复杂,抬手盖着口鼻,他深吸了口气,在脸上抹了把,将靠在自己肩头的人扔人行道上了。
醉酒的人站不稳,被他一下拉开,立刻就坐地上了。
闷哼一声,秦钰睁开醉眼,委屈地仰头看向背光站着的人,“安安……”
黎安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醉鬼,面无表情,安静无声。
他等了很久,没有系统报错的声音。
秦钰的话没有引起世界意志的报错,可他说的话分明不该属于他当前的身份。
他们并不认识彼此,在这个世界里,在彼此的角色框架下,他们不认识。
高级执行者的特权?
灵魂碎片整合到一定程度后,世界意志感知到秦钰神格后的放权?
黎安僵直站在远处,审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内心意外的平静。
突然直面秦钰,黎安以为自己会先给他一巴掌的。
但当他出现时,迷迷糊糊喊出自己名字,诘问自己怎么才来时,黎安想起的反倒不是先前在脑子里搅得他不安的过往。
上个世界跟沈念的许诺是最先冒出来的,在黎安明确地知道这一点前,他的心先一步被这样的情绪填满,涩涩的酸胀将胸腔里充斥的烦闷不安挤压至角落,叫他格外理智地先想到了世界意志判罚的规则。
警报没有响,黎安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许茫然。
坐在地上的秦钰见他呆站着不理自己,撇了嘴从地上爬起来,双臂一伸就又趴进了他怀里,嗅着他的气息,满意地眯了眼,双手在他背后收紧,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黎安全程没什么反应,直到秦钰又喊了他一声。
脑子里有根弦断了,黎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被突然的见面,冲击得有些傻了。
捏着人后脖颈,黎安冷着眼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眼睑半压,凤眸被拉扯得狭长,幽蓝暗光危险冷厉,“秦,钰。”
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喑哑透着冷,一字一顿,在初秋炎热的夜里冻得人后背发凉。
迷蒙醉眼多了几许清醒,漆黑眼眸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很久,似在确认。
狐狸眼弯成新月,路灯暖光落进墨色的眸中,他迎着对面人的冷脸笑开,抬手捧了他的脸,轻轻将额头贴上去。
“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稍重一点,就会惊扰到眼前人,含笑紧盯着那双透着冷的眼,直到清晰看见他眼里映着。
拇指指腹自他唇角抚过,秦钰微抿了嘴,指尖下意识抬了他的面庞,微俯下身,鼻尖相触。
呼吸相闻时,秦钰却又停下了动作,侧首避开了原本的目的地,轻轻将吻落在他脸侧,将好似呆傻了,任自己为所欲为的人重新拥入怀中。
“对不起。”
沙哑的一句,比晚风重不了多少,却足以清晰落入人耳中。
黎安没说话。
他理该有很多话要说的,答案就在眼前了,嘴皮子倒是粘一起分不开了。
深色的瞳仁四周,有暗光一圈圈荡开,是冷调的幽蓝,却又被路灯的昏黄蒙上暖调。
他的手指仍捏在秦钰后颈。
他没收回来,秦钰也没躲。
这是个普通的现代小世界,黎安的身体数值被下调严重,但能戳穿平板的指尖,扭断人脆弱的颈骨,并不会有什么难度。
可黎安没有动。
手背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浮凸,但秦钰还活着,只是后颈被捏红了,脖颈皮肉上被按出凹痕。
静静等了一会儿,秦钰轻轻收紧了手,悄悄扯了嘴角,“谢谢。”
谢什么?
问题浮上黎安脑海,答案他心知肚明。
他听过太多次谢谢,不同的同一人述说着相同的答案,像一遍遍的强调,在他心里打下烙印。
不动手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人真的很可恨,可耻地将他的秉性都摸透了,不慌不忙地诱自己踏入圈套。
他的脖子掐在自己手里,窒息的却是自己。无形的绳索勒在自己脖颈,另一头牵在他手上,他永远那么从容不迫。
黎安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疯狂的念头却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催着他再用点力。
指尖紧了紧,指腹下脉搏跳动的速度急了些许。
他在怕吗?
他也会怕吗?
幽蓝眸中多了一丝笑意,嘲讽的。
为那点他的终于不再从容。
脖子上的绳索松了些许,黎安喘了口气,理智胜过了情绪。
又一次将人从怀里扯了出来,在背与抱之间,他选择了扛。
喝多了的人哪受得了这颠簸?
只能一手撑在他肩头,减少胃部受到的压力,扯了自己外套捂着嘴,晕晕乎乎间,却又藏不住面上的笑。
真好啊,能活着再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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