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让老金给表弟表妹找好了房子,又帮他们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加之准备军调的事情,唐钺脚不沾地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得空将苏兰介绍给陈青,二人虽然年龄差不多,但秉性各异,本来很恬静的陈青,被苏兰打扮地更加不伦不类,唐钺只能自己带着陈青,好好去作了几套旗袍,去买了几套很昂贵的时髦外套、裙子和首饰,因为表妹陈青的出现,让唐钺发现了另一个阻挡各种“桃花运”的方法。
北平的军调部已经正式运行,各地都开始期待着军调奇迹的发生,还有,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处在新年的喜悦中,这可是没有日本人的第一个春节,上海时髦的太太小姐、小开老克勒,都走上街头,买了腊梅、冬青果技,领着家眷去烧香祈福、祭灶送神,大家开门迎客、笑语喧哗,街上小囡嬉笑奔走、爆竹阵阵,唐钺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丝妄想。
周志瑜和庄沐春的结婚典礼,在南京路上的新生活会馆举行,灯火辉煌煞是气派。唐钺携了陈青、闻杰、陈天戟,与老金等一众人等进入席间,王至清代表众人祝福周志瑜、庄沐春永结白头之约、红叶之盟、举案齐眉、同心偕老……
看着周志瑜开心的样子,唐钺从心里感到高兴和轻松。眼光扫过席间,唐钺也搜寻到了调查处的宾客,书婉瑜和李丽珍等坐在一处。盛墨到的虽晚了一些,但他的加入,使得卫祺等年轻人热闹起来,连闻杰、陈青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年轻人们闹作一团,几乎忘记了唐钺的存在。
唐钺起身去和王至清、江司令、秦处长打了招呼,寒暄过后,来到露台享受片刻安静。庄沐春的影响还真是不可小觑,道喜的名商巨贾、达官显贵不在少数,查英威夫妇携章小姐也坐在宾客席间。冷风袭来,唐钺手中的火机都被吹灭了两次。唐钺一手插在裤兜里,不由跺着脚,缩紧了身子,回身望着大堂中的灯火辉煌和喧嚣人群,继续抽着烟。书婉瑜脸上盈满大方和煦的笑意,和老金说了几句话,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朝着露台款款走来。在香烟的缭绕中,唐钺不由得紧张起来,几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时间的停滞……
书婉瑜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将外衣帽子递到唐钺手中,唐钺并没有做好今晚与书婉瑜单独搭话的准备,这段时间太忙,局势也太微妙,唐钺并不想在这个棘手的关口,引起各方对书婉瑜的过分关注,万一,当然唐钺只是在梦里认为的万一,军调成功了,天下太平了,唐钺有大把的时间去规划自己和甄医生的未来,只要没有两党的鸿沟,什么都不是问题。当然,凭着一个职业军人的敏感,山东、山西、东北的军事行动,唐钺已经明白,军调不过是美国人的单纯向往而已,自己和甄医生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已然越来越深了,面对着这道天堑,唐钺不仅是身心俱疲,而且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唐处长,小心着凉!”书婉瑜微笑着轻声关心着唐钺。
“谢谢”,唐钺穿戴好外套和帽子,示意服务生退下。书婉瑜身上的大衣和帽子,与时下的款式并不相宜,但与自己之前买给她的有点相像,穿在她的身上,别有一番独树一帜的感觉。
书婉瑜背靠着露台,并肩与唐钺站在一起,望向大堂内喧嚣的人群,感慨道:“感情的事,总是很难说清楚的,我们生活中,总有人不断离开,也总会不断认识新的朋友,也许就有让你更心动的人,在前面等着你。”
唐钺顺着书婉瑜的目光,看向大堂之内,闻杰起身左顾右盼在找着什么,被盛墨跑过去一把拉回桌子,闻杰就是个被娇惯长大的官家大小姐,虽然有些跋扈,但热情义气,单纯善良,跟盛墨倒是一个脾气,玩起来可以与盛墨勾肩搭背,不分你我、不分性别。唐钺不知书婉瑜看的焦点是谁,只能陪着笑笑,继续悠然抽烟。
书婉瑜看着唐钺不做声,以为他还是不开心,又接着说:“今年可是第一个没有东洋鬼的春节,一定要开心些。”
唐钺说:“没有不开心,只是这花好月圆之际,有些感慨,花开花落、物是人非、却也无可奈何,有些人,永远留在了过去,看不到今天。”
书婉瑜说:“能看到今天,我们都是幸运者,周科长的离开,也有她的苦衷,唐处长不必介意。”听着书婉瑜的话,唐钺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
沉默了一会儿,唐钺突然想冒一下险,问道:“书课长有意中人吗?”
书婉瑜看着唐钺顿了一下说:“有的,他也留在了过去,再也看不到今天。”
唐钺转头看着书婉瑜说:“往者已逝,来者可追,人生苦短不过迂回之间,把握今宵坐享人世繁华,才不辜负我们芸芸众生的这一场萍水相逢。书课长如此优秀,子舆不才,虽不能至,但仍心存向往,惟愿君心似我,共赏这星辰皓月、烽火狼烟。”
昏暗光线下,书婉瑜看着唐钺,愣在原处,二人相视无言,伫立良久,直到陈青暮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吃惊地看着二人的神情,不敢说话,赶紧转身悄悄离开了。任凭冷风吹起衣摆,书婉瑜忽而眼波流转,正色问道:“烽烟既起,我等自当决战沙场,家将不家,亲将不亲,这皓月星辰再美,是你赏我烽火中的粉身碎骨,还是我看你狼烟中的马革裹尸?”
唐钺有些猝不及防,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连一般女子的踟蹰都未曾闪现,她跨过这两年多的咫尺天涯、天各一方,直接说的竟是二人之间的那道凭着个人能力确实无法逾越的天堑。唐钺顿时心情一片黯然,她已将自己和她,置于楚汉两界,分割得如此清晰、残忍而决绝,看来真的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来孤身犯险的。
盛墨一身酒气地跑过来,高兴地叫着唐处长、书课长,赶紧去喝酒吧,二人随着盛墨进到大堂,各自回到座位。唐钺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月前,秦城告诉书婉瑜,徐伯云就是死于唐钺之手。
老金告诉唐钺,王至清、江司令、秦处长都走了,您也可以退席了。唐钺起身去和庄沐春、周志渝又道了一次恭喜,寒暄片刻随着老金先行离开。
路上,老金和唐钺闲聊:“虽是续弦,周志渝也算是修得正果了,听说秘书处的蒋蓝秘书,自从嫁了赵处长,隔三差五被打得鼻青脸肿,人家家里的太太特别厉害,对这些姨太太非打即骂。” 二人替蒋蓝叹息一阵,周志瑜觅得好归宿,二人也是从心里高兴,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多年战友。
老金又与唐钺玩笑:“你的终身大事也可以考虑了,大家都以为,送意中人嫁作他人妇,你是今晚最失意之人!”唐钺恍然大悟,问道:“是吗?”老金点头,二人不禁笑起来。
1946年的春节,在胜利中孕育着希望,也让时间一一见证了希望的破灭,东北、重庆等地的军政商学各界都开始出现了各种摩擦,形势已然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唐钺等军旅之人都已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
二月中旬,委员长到了上海,警备司令部为了安防到位,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唐钺每天公事缠身,毫无闲暇时间。
三月中旬,又有一大批需要特别关注的人员名单呈了上来,是周志瑜和行动队长徐尧确定下来的,报馆、银行、小商铺、咖啡馆、书店、估衣铺,都是那边的活跃分子,调查处已将他们列为了重点监控目标。看着这些名单,唐钺问周志瑜:“这个咖啡馆老板,为什么非要此时抓?”
周志瑜说:“没有非要抓,是他带着老婆孩子准备跑路了,让蒲口舵的人半路给抓回来的,不抓人可就没影了。”
唐钺看着照片问:“这么小的孩子,这个大点的也不过两三岁吧,他们还带在身边,真是豁得出去!”
周志瑜说:“他们在这也三四年了,以前也知道,但那时咱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女人可能是个局外人,刚生了孩子不久,手指都被掰断了,又拿孩子治她,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神经快不正常了。”
唐钺深吸一口气,不高兴地说:“不要老干这种事,多向人家美国人学学!”
周志瑜嗔笑一声:“知道了!知道您是菩萨,是专家,弟兄们不是着急嘛,没有时间陪他们磨。”
唐钺问:“有什么收获吗?”
周志瑜说:“有一个人,你看了一定感兴趣。”周至瑜说着将一张照片放在唐钺面前。
唐钺拿着照片看了一下问:“这不是秦城吗,以前特工总部的,与他有关?”
周志瑜说:“据汪逆总部的情报处长段秋风交代,这个秦城,是当年负责南洋物资转运的赤色分子,潜伏在特工总部多年,山崎良久为了抓他,在他们一个接头的旅馆张网以待,持续月余,结果人家愣是没上钩,带着他的黄金跑了。您应该跟他很熟吧,他现在在上海,可能与这个密电专家有关系。”
唐钺问:“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周志渝说:“这张照片是半月前盯着咖啡馆的暗哨拍的,咖啡馆老板承认了,这个人叫三叔,是他的上线,他们在上海四年多了,他们现在在找一个什么人,说是国外回来的,一个很重要的什么密电专家。”
唐钺问:“他们要找的密电专家,还有什么线索吗?”
周志瑜说:“没有,抓到的那个咖啡馆老板,只说三叔让他找房子,说给接应的人住,但他并不知道谁来接应。”
唐钺问:“有办法抓住秦城吗?”
周志瑜说:“咖啡馆目前一切正常,那个咖啡馆老板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我们都带走了,他知道轻重,很配合。”
唐钺吩咐:“咖啡馆外延1000米布置暗哨,将这个照片分发给暗哨,就让徐尧领人去办,调查处、稽查处其他人等一概保密,这个秦城不好对付。”周至瑜点头离去,唐钺目前的想的是,快刀斩乱麻。偏居一隅还想与委员长分庭抗礼,使得年后的调处无法继续下去,两边必须要有个高下的了断了,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分出个伯仲的时候到了,而且,唐钺是认为有绝对的把握和自负,不出半年,委员长会将对方收拾妥帖的,唐钺的这种想法,目前是唐钺身边大多数人的认知。
这些日子,唐钺找了一个局外人,去跟着书婉瑜。这是个多年的飞贼,范林,也不过20多岁,流浪多年的小混混,盯梢、倒卖各种信息,唐钺救过他的命,也因为倒卖情况给日本人、活埋过他的同行。但钱财上,唐钺向来出手比别人大方,范林就对唐钺的吩咐特别上心。范林告诉唐钺,书婉瑜还是一直在刻意接近庄沐春,上下班时总出来与接送老婆的庄沐春来一个意外碰面,搭话时对庄沐春总是很关切的样子,他们已经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开着一些暧昧的玩笑了。这段时间他们单独二次出去喝了咖啡。范林盯着唐钺脸上的神情说:“这个男的可趁机摸了那女的好几次手了,用不用我去给他剁了呀?”
唐钺意外地笑着看向范林,递给他一支烟,问道:“你增加新买卖啦?还管剁人家手啊?”
范林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谁让您肯出钱呢,人为财死,别看东洋鬼打跑了,这日子也没好过多少,啥东西都贵!”
唐钺问:“你没钱了?”
范林赶紧说:“没有没有,只是我乡下的妹妹来了,她不能跟我一样住大车店,那地方人太杂。我们虽然穷,我一个人干这种营生就可以了,不能毁了我妹妹,她还是个好孩子,将来还得嫁个好人家,所以我得攒着钱,想给她租个住处。”
唐钺说:“你这个哥,还挺有哥哥的样子嘛,上海房子可老贵了,你们现在住哪?”
范林说:“这几天晚上,我带着她在菊香那里凑合,白天我就把她带出来了,那地方不好。”范林指着远处的一个十六七的男孩子,让唐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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