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极少落雪,今天早晨,倒是下过雨夹雪。
地面湿滑,空气阴冷,树叶和花朵俱是湿漉漉的,看着倒是格外的清新脱俗。
北花园相对破落,因为那里住着陈宅的帮工。
这幢楼住了不少人,只是没有人再住进彭秋纱曾经住过的房间。
陈麒现从外望过去,那间屋子的门窗紧闭。
窗外的那株西府海棠仍在原处,冬季不是它的花期,枝干光秃秃的,并无美感。
他记得姜弥曾在树下,跟他说过,西府海棠象征的意义是“单恋”。
——“在百花之中,它像是一个可爱、优雅的少女,默默开放。它不会主动与别的花儿争艳,但是任何人也无法否认它具有一种淡雅之美。看见它,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偷偷喜欢着他人的少女。所以它的象征意义是单恋。”
姜弥这个傻子,把书上的一段话,原封不动背诵给了自己听。
他也不比她高明到哪儿去,听得津津有味儿。
甚至对号入座。
唯一没有想过的可能是,胆小如鼠的姜弥,竟然是在借花喻人。
她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地吐露出自己深沉的心事。
这是她少女时代的告白,可惜他当时没听懂其中深意。
恍然经过多少的春秋,他才庆幸一件事,他的女孩,永远是他的女孩。
这一点,从始至终仍未变过,永远也不会改变。
华秋实道:“陈总,还请明示。”
陈麒现看着树,淡声陈述:“我在这里,废过陈麒林一只眼睛。如果不是我老婆拉着,陈麒林现在就是个纯瞎子。”
说着,他不经意折断一根枝杆,皮笑肉不笑:“就是拿这根东西,用尽全力插进他的左眼,让他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不剩。他痛得尖叫,跪趴在我脚边,求我饶他一命。”
华秋实听得心惊肉跳,听得她四肢发软,浑身难耐。
只想逃。
脚步却生生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陈麒现淡淡打量她一眼,看不起似的:“这就怕了?”
真是个不禁吓的,还敢派来勾引他。
“当年年轻气盛,差点把这根东西,扎进他心脏。”故事讲完,陈麒现转而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他么?”
华秋实愈发老实,站姿笔挺,脸微低垂,不敢直视陈麒现的目光。
大气不敢喘道:“陈总,我不知。”
口吻极度的平静,装过了头。
“他拿水管呲我现在的老婆,事后趴在浴室的窗前,试图偷看我老婆脱衣、洗澡。甚至,打算砸窗而入去犯罪。”提及这段往事,陈麒现以为自己多少可以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了,但发现并不能,他仍旧气愤不减当年,仍旧满心想把树枝插进陈麒林的心脏位置。
陈麒现很认真地问她话:“你觉得,他不该瞎么?”
华秋实深知,他必须要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该瞎。”华秋实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答案,她别无选择。
陈麒现咄咄逼人,语气倒是淡然和蔼:“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得逞,就算如此,也该瞎吗?”
华秋实:“他罪有应得,该瞎。”
陈麒现失笑:“你倒是心狠手辣。”不知有意无意,他依旧拿她的长相说事,完全脱离了他平日的行事风格,“所谓蛇蝎心肠,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以为长得略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世界都是你的了。”
“华小姐,围炉煮茶也许适合老男人,但肯定不包括我这样的大老粗。”陈麒现声线清淡,低音格外的吸引人,如鬼魅:“从邬永明那里好处没捞够,又帮陈麒迹来做事了?我说你有点眼熟,原来真有过一面之缘。”
华秋实闻言色变,再绷不住脸。
邬永明家财万贯,亦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
七十多的人了,还在物色新女友。
外界有句调侃,邬永明大收藏家,不仅收藏古董,也收藏各式各样的女人。
环肥燕瘦,身边就没缺过解语花。
一语道破真谛,陈麒现有点无语。
是不是真以为,陈麒迹处处留有眼线和心腹,他就没有?
在他这里,要查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是他自视甚高,上天入地,都能给对方揪出来。
他讪笑着拿手指轻抚枝杆,又低头看了看华秋实,摇头道:“一双眼睛生得还挺大,跟书里写的那般媚眼如丝,戳瞎了倒是可惜。不过这张脸么,要是留着用来干尽一些腌臜事,还不如划几下,那就老实了。”
陈麒现语气阴恻恻的,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华秋实的心揪成一团,眨巴眨巴眼睛,眼泪扑簌簌就流了一脸。
“陈总,我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华秋实被他吓得腿软,因为她觉得,陈麒现所有的话中,没有半字是恐吓,都是活生生的教训!
她在他面前,不敢班门弄斧,连一点弄虚作假的心也不敢存。
他是个疯子!
毫无人性的疯子!
陈麒现的声音像从地狱来的使者,冰冷无度,眼里结霜:“说来听听,你的计划。”
华秋实倒吸一口冷气,不作他想,决定倒戈。
陈麒现这个疯子,要的是她的命!
两个人简短交流后,陈麒现交待她:“去把陈麒迹喊来。”
陈麒迹没耽误功夫,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就寻了过来。
他来时,左顾右盼,才发现陈麒现早不在树下孤零零站着,而是进到了彭秋纱曾经的房间。
常年不住人了,倒是定期打扫得纤尘不染。
也不知陈麒现站在窗前在想什么,听闻步履声,也不回头。
他双手抱胸,背影落拓,也许是想起了某段曾在北花园里上演过的剧情。
他的面容不再僵硬如石,稍显软柔。
见他侧脸的神色如此温情,陈麒迹了然,那段剧情,应该是和姜弥的。
正分神间,陈麒现犹如背后长眼,忽然出声:“把原视频拿出来,当着我的面销毁,我少收你一个亿当买断费。”
陈麒迹听不懂:“什么?”
陈麒现:“九千万。”
“陈总……”
“八千万。”
陈麒迹抿唇,咬牙,声音一成不变的温和如初:“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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