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红旗看了一眼陈东富,又鼓足勇气问道:“领导,我们的什么方案?”
修路的方案,你们县里已经修了两条高标准的公路,何必再去修一条嘛,现在的平安县交通基础设施已经是在地区各县走在前面了。除了路,可以修的东西还很多,县城的基础设施、城市的环境卫生、自来水、学校,不要一味地埋头修路。现在地区的资金很紧张,你们要学会站在地区的角度来看问题。
钟毅主张推动修高标准公路,刚开始的时候,抵触很大,毕竟规划太过超前,县里财政压力很大。钟毅直接将反对声音最大的曹河县委书记苗国中换了下来,让地区交通局局长李显平担任了曹河县委书记,算是给大家打了样,各地修路的工作也就动了起来。但是财政紧张是现实,地区就统筹考虑,各地发动群众修筑路基,地区负责路面,各地看地区真的出了血,把花销最大的部分由地区交通局承担,一时间各县上马了至少一条的高标准公路。作为行署专员,觉得平安县自己已经修了两条高标准公路,就没有必要再围着县城修一条环线,所以唯独把平安县的环线高标准公路给否了。
陈东富解释道:“红旗啊,今晚上,咱领导就是陪同几家材料供应商吃饭,现在全省都在搞交通基础建设,修路需要的碎石、沥青价格翻倍,就这样不找关系还弄不到。地委的人一声令下喊修路,就当起了跷脚的老板,但这路喊口号是修不出来的。红旗,今天咱们没外人,你要多替领导分忧,不给上级添乱,关键时候,要担当起来。”
郑红旗本就想着修复关系,在齐江海的事情上做一个解释,没想到齐永林却主动了修路的事,本想着反驳一二,但又担心这让本就脆弱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就委婉地道:“领导,这事我们县委政府和干部群众都是充满了期待,我们还写到了政府工作报告里,领导,这事您看?”
齐永林道,红旗啊,这么大的事,地区没有批,你们就写到了报告里,这就看出来某些同志一贯的作风,目无领导,目无组织,目无上级。
陈东富道:“省上新来的副书记,是咱永林专员的老学长,咱领导都是行署一把手了,还不是第一时间到了省委报到点”。
这话,陈东富说着是暗指邓牧为不懂规矩,但是反过来看,也是在暗示陈东富,齐永林现在和省上新来的副书记搭上了天线,而邓牧为的关系不过是常务副省。现在地区的官场里就有一种传闻,等到党代会开了之后,省委怀义书记要进京履职,而道方省长将要接替怀义书记,常务副省长俞泰民要接替省长,而如今从邻省新来了一位副书记,这就让省里的官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在郑红旗看来,这些人事上的变化,和自己十八杆子也扯不上关系,但如今却有人用这个事敲打自己。看来,体制内真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只要端了这碗饭,你就是网上的一个结,任何一个人事上的变动,都会牵扯到几条线上的人。
三人穿着睡衣,就来到了隔壁的小餐厅,小餐厅的装修颇具现代感,墙壁上挂着抽象艺术画作,灯具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线,营造出舒适放松的氛围。三人坐在一张靠角落的位置上,那里有一扇窗户,外面是夜晚宁静的街景。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几个小菜,三碗小粥,一碟小咸菜,一壶小酒。
郑红旗主动倒上了酒,齐永林也依然知道,齐江海算是擅自做大咎由自取,在对待郑红旗的态度上,也是好了不少。几人端了杯子,也算是主动接受了缓和关系的请求。
第二天一早,郑红旗慢慢地起了床,昨晚喝得不多,但时间不短,加上自己胃不舒服,还是在洗手间吐了不少,看了腕表,已经八点过了。想着否定了平安县的环高路,心里气不过,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扔在了地上,嘴里骂了一句,真是他妈书生误国啊,看着名牌大学毕业,若不是他那些师兄师弟同学老师,再加上干部四化,齐永林怎么可能平步青云。刚说了粗口,脑海里好像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咋说他对你还是有知遇之恩,怎么好如此地评价领导以泄公愤。
章永山从昨天下午待到了今天早上,看似时间上很是自由,但内心却是无比的忐忑,机关里有句话, 谁能掌握主要领导行踪,谁就是领导最直接的心腹。自己是被领导带出来的,而如今领导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自己却是一无所知。看着表,已经过了八点,略带沮丧地就给卢卫东打了电话。
卢卫东道:“我还以为多大个事,领导改变了行程计划,很正常嘛。你现在就去买两份早饭,用饭盒装好,万一领导来接你,你就把早饭递过去”。
领导,领导八点了还能没吃饭。再说,我拿什么盛啊。
卢卫东道,糟了,忘了嘱咐你,以后出门,去找财务室,身上要带千儿八百的现金,领导随时会用。早饭的事,你抓紧落实,领导吃不吃是一回事,你准没准备是一回事。怎么装还用我教你,你就给我滚回来。
章永山挂了电话不敢耽误,地区招待所门口有一个大供销社,也有一个新兴的商店,章永山很快买了几个铝制饭盒,买了些包子,盛了些小咸菜,又装了胡辣汤。看着四个饭盒满满一兜子,章永山心里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再回文秘科写稿子”。
不多会,驾驶员老孔就开车来到了招待所,这个点确实是早餐的摊位已经收了。
章永山上了车,就递上了早餐,看着鼓鼓囊囊的盒子,郑红旗道:“这是什么?”
哦哦,早餐,包子和粥。
郑红旗问道,小孔,吃了没?
吃过了。
郑红旗昨晚吃得多,早上刚起床还有些许的不舒服,就没吃早饭,休息了一会,确实还是有些饿了,看着四大盒的早饭,心里还是很受感动,接了过来道:“那就吃了再走”。
车靠边,老孔和章永山两人吃过了早饭,也就下了车,让郑红旗一个人安心地吃早饭。
章永山从兜里掏出了中华香烟,道:“孔哥,我第一次跟领导出门,感谢照顾”。
驾驶员老孔斜眼看了一眼香烟,因为老孔已经知道了郑红旗对章永山的态度,倒没有客气,直接拿了过来揣进了兜里,道:“小兄弟不要客气”。
章永山看老孔并未客气,心里舒畅了不少,终于是把这学费给交了。笑着悄声道:“孔哥,谢谢来接我”。
老孔抖了抖烟灰,不紧不慢地道:“你准备筷子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章永山忙说了一句,卧槽,筷子没买,说着就看了看,打算去买筷子。
老孔道:算了,没筷子不耽误吃包子。
十多分钟,车玻璃降了下来,车里传出了声音,走了。
章永山一脸忐忑打开了车门,郑红旗已经收拾好了餐盒。汽车启动,章永山小心翼翼地道:“领导,我检讨,忘记买筷子了”。
郑红旗看着前面副驾上的章永山,又想到了昨晚上的自己,淡淡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到了县城,郑红旗就去找了邓牧为,如今两人已经算是有话就说,郑红旗也知道了,下一步邓牧为去接任副专员的可能性极大,相比之下,无论工作还是能力,又或者是人脉,地区又有谁能出其右。
郑红旗道:“书记,这么多县委办的干部您都不管,就管一个高春梅。看来高粱红酒厂真是您心里的宝贝疙瘩了”。
红旗啊,每一个企业都是宝贝疙瘩,但是我看这高粱红酒厂啊是最有潜力的,什么企业都有可能倒闭破产,但咱群众的这二两小酒,就能养活咱酒厂。我想好了,就是高春梅。
郑红旗道:“组织上算下来没有亏待他们两口子,一个厂长,一个副厂长。希望他们不要辜负了组织啊”。
邓牧为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手帕,擦起了桌子,当兵多年,邓牧为养成的习惯,办公室的桌子上有块手帕,算作是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道:“红旗啊,我给你们年轻人收拾干净,方便你们以后大展手脚啊”。
郑红旗自然懂得何意,就道:“书记,我听说省上新来的副书记,是齐专员的老学长”。
之所以这样说,言外之意并不是省长的事,而是在竞争副专员的时候,和齐永林交好的秘书长陈东富,将会成为有力的竞争对手。
邓牧为笑了笑道:“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是啊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
郑红旗看邓牧为胸有成竹,十分的淡定,就又说了环线高标准公路的事。
邓牧为随手丢下了帕子,桌面看起来顿时干净整洁了不少,拍了拍手笑道:“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去年修两高路,难度堪比登天啊,不还是如期通车,红旗啊,没有什么事一挥而就的,行署不同意不重要,只要咱们县委政府和全县八十九万群众看法一致,这事就一定能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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