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市公安局督察支队副支队长田嘉明为办公室主任老粟求情,我颇为意外,毕竟老粟和田嘉明之间私人之间怎么样也找不到交集,而此刻的田嘉明却主动要为老粟说话,难道真的是看起来一身正气的丁刚副局长授意?
看着田嘉明双手举杯、一脸认真的模样,我马上说道:“田支队,咱们都是平安县里走出来的干部,您张口我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这事您还真找错人了,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那是党委委员,县局的党委委员都是由组织部门经县委研究确定的。免去老粟党委委员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他都不是党委委员了,怎么来当办公室主任啊?”
田嘉明在公安系统工作过,知道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由党委委员兼任,无论是以前的东原地区,还是现在的东原市,都是这样的惯例。
田嘉明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哦,其实老粟这个人,我真不熟悉,我这边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丁刚副局长,丁刚副局长非常关心老粟这个同志,我回去不好交代是一回事,就怕咱丁刚副局长觉得你老弟不给他面子。”
“哎,怎么能说我不给丁局长面子呢?是我们县委和县委组织部做出的决定,老粟虽然不是办公室主任,但还是内保大队的大队长嘛,全县党政机关、重点单位都归内保大队联系,比搞后勤的办公室主任还关键一些嘛。”
田嘉明心有不甘,毕竟担任过多年的领导干部,内心清楚,干十件公事也不如为领导干一件私事来得实在,丁刚副局长好不容易交代了这么件事,如果自己办不好必定会让丁刚副局长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就不甘心地说道:“朝阳啊,事在人为,我说你就听大哥的,把这事办了,不要因为一个中层干部去得罪丁局长嘛,丁局长抓常务,县局不少考核都是丁局长一支笔说了算呀。”
如果不将老粟依法依规地严肃处理,那么,以后整个县公安局谁还会拿廉洁纪律当回事?看着田嘉明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就只有把责任先推给张叔,就说到:“田支队啊,我刚才没有完全说实话,实不相瞒,我们县委已经打算将老粟脱警服了,您说人马上也调走了,丁局长再说办公室主任的事,实在是晚了啊。”
田嘉明听完之后,略带吃惊地说道:“怎么,这个人要调离公安队伍?”
我拍了拍田嘉明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基层的同志意见非常大啊,几年不发棉大衣,发的棉大衣竟然是黑心货,已经有不少的同志到局党委反映情况了,县城就这么大,县里闹得沸沸扬扬,县委和组织部门如今也很被动啊。”
田嘉明听完之后,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关乎县公安局两三百人的切身利益,虽然自己之前也搞过一些名堂,但从来不敢在人员福利上动歪脑筋。
田嘉明说道:“兄弟,你没骗我吧?”
“唉,田支队,您现在可是上级机关的领导,再者说了,组织部门的事也不是说了算的,我一直在为老粟争取希望老师能留在我们公安机关,毕竟是在我的手底下发生的事把人弄到外单位去,我的脸上也挂不住啊。”
田嘉明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朝阳啊,这个消息市局还没有掌握。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啊,如果县里头考虑将他调走了,那再整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事,那就是画蛇添足了。”
现在人事调动,都像搞情报工作一样嗯,田支队,别的不说,就拿您的调动来讲,平安县的干部,在事先有谁知道呢?
田嘉明听了之后,会意一笑道:在理,在理啊,组织部门的人嘴都很严啊,也没有外人,我实话跟你说,人家老粟是有硬关系,调动的事,您这边顶一顶缓一缓,我把这个消息传过去,看领导有什么考虑吧?”
我马上说道:“田支队,您放心,咋说老粟也是我的办公室主任,出什么事情我脸上都是无光,肯定想的是善后不然我的几百号兄弟,以后谁还愿意跟着我干。”
田嘉明听完之后,端着酒杯说道:“朝阳,老弟,这话说的老道啊,当领导的,不为兄弟考虑那还算个什么领导。啊,好兄弟,以后到了市局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您说话。”
第二天一早,在县委招待所江永成政委陪田嘉明吃早饭,而我则在武装部食堂向张庆合书记汇报了昨天的情况。
张庆合书记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纸巾擦擦嘴,说道:“这个老田,我上次还和尚武在讲,这个田嘉明到底是动用了谁的关系,就调到了市公安局啊,你邓大爷对这件事情也很纳闷,现在正在摸这条线,包括孙汉怎么就调动去了市建委。现在看来,这里面复杂呀。不过,这个老粟还有没有必要留在县公安局嘛?如果没有必要,就让他到其他岗位去。”
我马上说道:“哎,张书记,我只是想跟他们周旋几个回合,还是让老粟留在公安局吧,这样的同志放在哪里都是祸害,留在公安局,我多敲打敲打,希望他能改邪归正吧。毕竟纺织厂那边已经答应给我们再配一批质量好的棉大衣嘛。老粟,我打算把他放到内保大队。毕竟内保大队现在事情不多,又需要人盯着”
事情不多,也就意味着权力不大,更隐晦的讲则是权力不大。
张书记放下筷子,对我说道:“修铁路涉及到迁坟和拆迁工作,矛盾突出,群众有些意见,你们也要注意防范出现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然后转身看向了钟潇虹,说道:“昨天我看了建设局班子里还是有年轻干部的嘛,原则上就是从年轻干部里面选拔。还有,配合公安局,把老粟的时间处理好。”
钟潇虹问道:“书记,您的意思是从建设局内部提拔一名担任建委主任?”
“对,内部产生,多给年轻人机会,亚男,把时间安排一下,我和他当面谈一谈。”
吃了早饭之后,春风和煦,县委招待所里一片宁静,县公安局江永成政委陪着田嘉明在县委招待所大院里散步遛弯。两人都是老公安了,在这之前,两人也是认识,就有不少共同的话题,说着说着也就说到了当年临平县和平安县因为平水河争水灌溉的事儿发生的几场大规模冲突。
田嘉明说道:“老江啊,那时候你们临平公安像土匪一样啊,手里拿着家伙,表面上说是防止事态扩大,实际上就是给你们临平人站台,要不是当时地区公安处的周朝政来的及时,那次可能就无法收场了。”
江永成说道:“老田呀,这个话就别说了,当年你们那边连土炮可都拉出来了。”
田嘉明又不自觉地扯到了办公室主任老粟身上,说道:“江政委啊,我问一下,老粟是不是要调离公安系统啊?”
江永成双手背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思考,想了会儿之后才说道:“老粟啊,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身为公安局办公室主任,不说给干警谋福利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在衣服的事上吃回扣。朝阳这人还算厚道,只要求让他把钱退了,把服装补回来,没有把他交到纪委去,我看脱警服的事儿都是轻的。”
田嘉明问道:“怎么您政委都不知道?”
江永成道:“现在我年龄大了,干不了几年就要下来了,朝阳锐气很足,就放手让年轻人干吧,何必大事小事都插手呢?再说人员调动也是组织部门的事,我这个政委自己要摆正位置嘛,就是配合局长工作。”
田嘉明背着手慢慢踱步,说道:“老江啊,您这个思想可是保守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嘛!政委和局长都是一把手。”
江永成笑了笑道:任何单位一把手只有一个,两个一把手的情况,在我们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上,就不存在,临平公安,不能搞特殊。
田嘉明回去之后,第一时间找丁刚做了汇报。
丁刚两只手在桌子上,来回轻轻地拍着,又哼了一句道:“这个老粟,连自己要被调离的事都不知道,还想着当办公室主任。”
“是啊,现在来看李朝阳在临平县公安局大搞一言堂,想调谁走就调谁走,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啊。”
丁刚很是不屑地哼笑了一句,作为地委大院儿长大的干部早就见惯了这种现象:“这是邓书记还在位吗?邓书记如果不在位置上,谁又认识李朝阳呢?所以,权力是有有效期的,过了有效期,也就点剩余价值了。说正事啊,老粟这个事儿还可以办,我不好直接出面,你就联系临平县的那个秦大海,就问他还愿不愿意让老粟穿警服,如果老粟还愿意穿警服,商品经济社会,大家就不要谈感情了,浪费时间,告诉他,如果愿意穿警服,那不是三千五千就能办成的事儿。”
田嘉明是由周海英介绍到市公安局的,为此,丁刚也拿了好处,有周海英在后面做依靠,丁刚把田嘉明视为自己人,说的也就很直接。田嘉明在平安县担任政法委副书记的时候,对这些事都门清,应了一声,就去联系秦大海去了。
在临平县麻坡乡村委会大院里,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大家听说拆了房子之后相应的补贴微不足道,民愤极大。
麻坡大集的村支书老郭说道:“像你们所说的其他乡补贴高,麻坡乡补贴少,那是因为这边麻坡乡需要拆迁的太多了,现在各级财政都是分灶吃饭,乡里财政困难,大街上这么多需要拆迁的,靠乡财政不现实。现在也不是说要拆大家的房子嘛,只是说征求意见,大家选一选,是保林家祖坟还是拆房子啊,大家投票嘛。”
麻坡大集上,除了有郭氏、王氏、张氏、孙氏之外,人数算上有些规模的,就是林氏了。按人数林氏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是因为林家出了干部,林姓在麻坡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姓。
大家平日里相安无事,但这个时候就有人说起风凉话来,有些话说得还比较尖锐,什么“他们不迁坟,我们帮他们迁,晚上的时候把坟给他们砸了”。其他的林氏子孙,自然是不乐意了,说着说着,言辞之间就不在那么和谐。
林氏子孙在大集上人虽不多,但其他姓氏之间也不团结,再加上林家有东南西北中五个干部,还有一些近亲在麻坡乡和县直单位吃着公粮,林家人在麻坡大集很是风光。平日里说起话来也很是豪横,而今天其他姓氏的人也就没有再惯着的道理,慢慢的从谩骂到推搡,从推搡到动手动脚,从动手动脚直接演变成了对林氏子孙的群殴。
林华中正在办公室里喝茶,这个时候就有林氏子孙前来报信,说林家人在村里被追打,双方群众都受了伤,当然,最终算下来还是姓林的吃了亏。
林华中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将电话打到了麻坡乡政府,对着接电话的乡长沈松辉一阵数落。除了要求严查打人者之外,最后撂下了一句狠话,必须将老郭的村支书给免了。
沈松辉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嘴里直接骂道:“什么他妈臭玩意,如果没有林华西和林华东,你一个公安局的副科级副局长,对我一个正科级的乡长吆五喝六的,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骂归骂,气归气,一个正科级的乡长,实在不敢得罪市纪委书记和县政法委书记,也就到了乡党委书记陈光宇的办公室,将情况作了汇报。
陈光宇听到林华中语气如此强硬,心里自然是十分的不满,但顾及林华西、林华南和林华东的面子和权威,脸上不好发作,只是苦笑了一声,说道:“沈乡长啊,基层的工作就是这样,农村宗族之间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嘛。”
沈松辉说道:“陈书记,打架的事,我倒也司空见惯了,现在是林华中局长要求我们严惩打人者,还必须把老郭给免了呀!”
陈光宇往凳子上一靠,十分平淡地说:“打人的事不归我们管,有派出所。林华中局长直接安排乡派出所就是了,我们也指挥不了乡派出所。至于免除老郭村支书的事,必须按程序来,也不是他说免就免,我想免就免的,这样吧,分工协作,你代表政府到村里走一趟,把林局长的想法如实转达给老郭。我这边去找林华东书记打个电话,本来这也是社会不稳定因素,我们向政法委书记汇报,政法委书记有能力和智慧解决这个事。
林华东听了陈书记的汇报之后,反应倒很是平淡,毕竟农村里经常有打架的事,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只是说了句,这事就不要报了,下来大家慢慢私了。
挂断了电话之后,林华东还是想起了爱人的话,祖坟不是他林华东一人的,有事大家商量,也就又给林华西打了电话。
林华西听闻之后,一阵烦躁,考虑再三就商定,抽时间回一趟麻坡老家和村里的老人们坐一坐,毕竟修铁路的时间还早,大家不要自乱阵脚。
县委书记张庆合拿到了警情报告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直接将邹新民叫到了办公室,邹新民是跟着张庆合跑省铁局的,深知这套铁路来之不易,张庆合也说得清楚,邹新民能不能翻身,全部靠铁路。
张庆合又看了一遍报告,说道:“新民,麻坡乡的事知道了吧?”
“啊,书记,我已经去了一趟麻坡乡,要求麻坡乡党委政府稳妥处理群众之间的矛盾。”
“稳妥处理,稳妥处理是怎么处理呀?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政府口子上没人汇报啊?”
邹新民听到张庆合需要刨根问底,就说道:“张书记啊,这件事情根本原因还是在迁坟和拆迁之间的事,有的人赞成迁坟,有的人赞成拆房嘛。这个信息上报的事儿,我下来之后,马上问一问麻坡乡党委政府”
张庆合脸色不悦,两根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说道:“新民同志,麻坡乡的方案你看了没有?”
邹新民忙解释道:“我看了几遍。”
“看过几遍,看了几遍就奇怪了,为了这些个坟头,将麻坡乡大集被铁路一分为二,这个方案本身就不科学嘛,为什么会让群众选这个方案呢?”
邹新民看张庆合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自然也就没有隐瞒,将林家祖坟的事和群众拆迁之间的矛盾汇报了一清二楚。
张庆合听完之后,戴上眼镜,又看了一眼邹新民,心里暗道:“这种做法说起来不好听,但在这个时候确实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方式,不然的话,压力确实会压在县委和县政府身上,特别是这个主管领导邹新民很不好吧。”
张庆合慢慢摘下眼镜,似笑非笑地说道:“发动群众斗干部,新民同志,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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