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靖死里逃生,捡回来了半条命,看到心里一直念叨着的孙女回来了也是高兴。
他很想和顾砚欢多聊几句,奈何精神状态不佳,便只能作罢。
顾砚欢瞧出了云靖眼里的意思,温声哄着:“爷爷,以后我们聊天的时间还很长,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身体给养好。”
人到这个年纪,尤其是生了大病,便很想多和亲人在一起,饶是年轻时叱咤军政的云靖也是如此。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小孩,在得到了亲人的承诺后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待云靖睡着后顾砚欢才轻步离开了病房,来到了病房外的客厅。
因为知道她一下飞机连云水湾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医院,所以云赫和叶知秋也就再次回到了医院。
一家三口,阔别了六年后重新共处一室,是温情,也是心疼。
云赫轻拍了拍顾砚欢的肩,知晓她在担心云靖的身体,于是开口安慰着:“你放心,这两天你爷爷好多了,相信他能挺过来的。倒是你,你做好面对砚清的准备了吗?”
闻言,顾砚欢沉默了。已经有六年,这个名字不曾入她的耳。她以为她早已经把过往的种种都放下了,可现在听人提到这个名字,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叶知秋不想女儿一回国就想这事情,当即岔开了话题,“听林简说,有一个名叫裴稷的小伙子在追求你,这事真的吗?”
顾砚欢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我在海德堡交到的第一个A国朋友,平日里我们是会出去走走,吃个饭,聊聊天,但仅限于此,我只当他是朋友。”
叶知秋听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声。
六年来,她的感情世界一直是空白的,想来当年是真的被伤到了。叶知秋很想开口相劝,劝她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切不可因为一次伤痛就丧失了对于情感幸福的追求。
话是如此,可真正能做到又有几人呢?
怕只怕,每个人都是情感牢笼里的困兽,挣脱不了,遍体是伤,只能暗自舔舐伤口。
从笠禾出来,顾砚清便开口让许途送他去了临江苑。
临江苑是盛辰集团下开发的顶级楼盘,尤其是别墅区那块,更是西宁有钱或者有权人的聚集处。
这样一个地方却在06年九月发生了火灾。别墅区里一栋房子烧的满是疮痍。
城市里发生火灾也都不以为奇,可在这有钱有权者聚集的地方发生了火灾且出了人命那就有的报道了。
当年临江苑别墅区发生火灾曾被西宁当地的多家媒体报道,于当天也就是十五号一度占据新闻头版。
这一天,也深深的被顾砚清所记在心头。
他还记得十五号那天黄昏,他从纽约回到西宁,第一时间自然是赶回到临江苑。
他想抱起家里的那个人,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可在驶入临江苑时,门口值班室的人却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目光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直到他看到属于他和她的家,他忽然明白他们眼里的怜悯到底是为何了。
他站在警戒线外,心很慌。拿着手机的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打电话给顾砚欢却始终打不通。
他一度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云赫的一通电话让他仅存的希望彻底湮灭……
这几年,无数个夜晚,他闭上眼睛就能梦到当时定是火光冲天,火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恶鬼,把一切都吞噬殆尽。而他就站在外面,喉咙如被人死死扼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看着这漫天大火,将别墅包围……
没有人会比顾砚清自己知道,在这大火里他失去了什么。
现如今的临江苑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06年的那场大火只是个虚幻的梦。
车子停在了临江苑顾宅的门前。顾砚清下了车,站立在门前,按下了一串数字。
“明早八点半来这里接我。”
门打开的瞬间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低沉漠然的话语。
彼时,许途早已下了车,他就这么站在主驾的车门外,看着男人高大却透着寂寥的身影,许途觉得心里很是难过。
“先生……”
顾砚清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停住,而后就听到许途的话:“也许那位顾小姐真的已经不在了。先生,您何必……”
“闭嘴。”
脚步停住的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僵硬的转过身来,看向许途时,那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骇人的冷意。
砰——
面前的门被猛然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惊跑了对面蒙古栎上休憩的鸟。
许途望着眼前紧闭的门,向后退了几步,看到二楼的一处房间亮起了暖色的光,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第一年做顾砚清的秘书时,无意间发现了顾砚清的钱包里放着一张拍立得照片。
那是08年夏末时的事。顾砚清从嘉市出差西宁开会,会议结束已是晚上,官场上的人也就聚在一起吃了个便饭。
说是便饭,但该有的还是有的,酒自然不会少。
那一天晚上,向来自制力极强的先生却是将他人的敬酒照单全收。
许途就坐在他的身旁,眼瞧着红的,白的,先生统统不拒,一概喝下。心里是既着急又担心,因为就在前两个礼拜先生就因为胃出血而进了医院。
此番糟践身体的行为,在许途看来更像是迫不及待的解脱,想从这个世上解脱。
饭局散场后,许途拿起顾砚清的西装外套,搀扶着步伐已经略显漂浮的顾砚清上了车。
车子行驶到清宁路主干道时,坐在后座的男子皱着眉,示意停车。
许途赶紧靠边停了车,而顾砚清也在第一时间下了车,走到路边的绿化带处,扶着树弯着腰,吐到吐无可吐。
“先生,你还好吧。”许途站在一旁,赶紧递上了矿泉水和纸巾,话里有着担忧。
顾砚清闭着眼眉头依旧蹙着,待缓过来后他伸手摸向西装外套的内袋,却没有摸到那一方正,眼里骤然涌上了无措与慌乱。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眼里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眼瞧着顾砚清大步伐的走向车子,在车后座一顿翻找。似乎在找寻什么重要的东西,奈何没有找到。
于是那晚,那个在许途眼里一直是举止优雅的男人却是破天荒的一脚奋力踹在了车轮胎上……
折回到吃饭的地方,许途问着前台今晚306包间里是否有客人遗落了一个黑色的钱包。
当前台人员把钱包交给许途后,他竟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钱包。
入眼的是一张拍立得照片。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先生,一个是一位妙龄少女。
照片的背景好像是一处城隍庙的老街。照片里少女笑容灿烂,而先生看向少女的眼眸里也是笑意。
那时许途才知晓原来先生笑起来是这样。
钱包找到后,顾砚清第一时间就是查看了照片。许途透过车前的镜子,竟发现坐在后座的人眼里似有水花浮现。
这个少女和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个问题一直在许途的心里萦绕着。
直到三天后先生应母校西宁大学的邀请做了一次演讲,他才知道照片里的少女名叫顾砚欢。
据说先生在西宁大学教书时,她是他的学生,而且她是云家的三小姐,是先生未过门的妻子。只是造化弄人,这个照片里笑的明媚的少女葬身在了06年的火海里。
许途依旧站着,看着眼前的别墅,全然没有当初他找寻到报道时的模样。
外观一点被火焚烧的迹象都没有,显然是被重新整修过的,许途甚至在想这别墅里的陈设也是如此。
今年是第五年,每年的这个时候先生都会来临江苑。许途一直以为时间可以带走一切,没曾想顾砚清会病的这么重。
他从不在他人面前提及这段过往,也始终不愿承认那人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离开临江苑时,许途最后看了眼别墅的二楼,心里一片沉重。
这个心结,何时才能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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