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认识的人里不是被下放了就是转移了。
比如京大的这帮人,现在花活也不搞了,直接发配到了赣省鲤鱼洲农场。
权衡了一下,自己还是去看看合适一点,虽然自己已经早就毕业了,但是要没学校的帮助,也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以及推荐信。
再说也不费啥劲,反正自己是飞的。
作为革命第一城,李剑垚还是两辈子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鲤鱼洲农场位于鄱阳湖畔,赣江南支冲积出来的平原,距离南昌城约30公里,那叫一个水网密布。
即使是一月份,天气也只是略有凉爽,气温始终在零上五六度的样子。
怎么说呢,这样的温度根本冻不死虫子啊!
怪不得南北方有着很大的差异,北方干燥寒冷些,碗筷一般洗完下次就直接拿来用了。
南方还得用开水烫一下,主要是能杀杀菌,毕竟也不知道在没看到的情况下有没有虫子光顾过。
按图索骥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这边的大门。
这边也属于干校,门口有俩持枪站岗的,见到一个带着草帽,背个大包,挽着裤腿儿,鞋上全是泥的像熊一样的家伙,顿时举起了枪。
“班长别开枪!我是自己人!”
卫兵先是看了看李剑垚的尊容,又看了看递过来的证件不由得一乐。
“你这是打哪来?”
“别提了,一路翻山跨海的,哥们好歹也是个医疗兵,有些东西坐在家里肯定是得不来的。
以前哥们也在京大上过学,听说有些师生搬过来了,顺路过来看看,这边不比京城,缺医少药的,要是能帮上点啥就搭把手的事儿不是?”
也不怪李剑垚这副样子,刚下了场小雨,按图索骥的时候脚下踩的都是泥,又不能空着爪子过来,到时候拿出点啥东西来也说不清楚不是。
毕竟那些个东西不像是花椒木,手往后一伸就拽出来。
“那你算是来着了,这边穷的只剩下草棚了,你要是有把子力气也可以跟着种种地修修路或者盖盖房子啥的。
进去吧!”
“谢了,班长!”
随手塞给了卫兵两包庐山,这边的特色烟有南昌、庐山,还有其他大路货,算是没什么特色的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现在是个外来户,该讲究的时候要讲究些。
沿着泥巴路,远远的看到一排排的草棚还有比较大的两个仓库。
仓库里男的一栋,女的一栋,别问怎么知道的,女的那边挂着女士衣服呢,就是比较私密的衣服没往外挂,不然能分的更清楚。
径直走进男的这边,然后蹭了蹭脚上的泥巴,其实不蹭也没啥影响,除了脚不舒服,地面也都是泥,室内倒是干燥了些,但是看上去也没好哪去。
一个大通铺,敞敞亮亮的,一堆的脑袋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熊人。
“你找谁?”
终于有社牛分子忍不住开口,让李剑垚看上去谁都不认识的境地得到了缓解。
“那个,经济系的陈主任在这边不?或者厉老师也成,我找他们!”
“后面的草棚住着呢,要不然,我带你过去?”
“那可多谢了!”
热心群众带着李剑垚走到后面的草棚,一个高个子老头正在院子里舞弄着鱼干,看样子是刚从屋子里拿出来,毕竟刚下过雨,要是被雨淋了怕是干不了。
老头歪着头看着来人,分辨了一下,随即咧开了嘴。
“你小子,我都躲这里来了,你也能找到?”
晒鱼的正是陈教授。
“这算啥,我回京的时候打听了一下,人都跑了,我就不怎么顺路的过来看看,您要是不欢迎,我就去看看厉老师或者彭书记也成。”
“你要是带了酒,我就欢迎!”
“嘿,老教授变成酒鬼教授了?”
李剑垚拍了拍自己的包,陈教授放下手里的鱼就要拉着李剑垚进屋。
“别!您这鱼腥味过我一身,本来就沾的到处都是泥了,再配合上臭鱼味,那就更不得了了。”
“知足吧!这边好歹不缺鱼吃,这都是我们几个老伙计撒网捕的,正好添个菜用。
在京城想买条鱼不是肉票就是鱼票的,还得排队。
这里自给自足我看就挺好!”
进了屋,李剑垚先是找水缸,冲洗了一下脚丫子,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双千层底换上。
接下来就跟个百宝囊一样,从包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
“酒就这两瓶,南方湿冷,喝两口去去寒也成,可别真成了酒鬼教授了。
这次主要是给你们带些药过来,这边的血吸虫病厉害着呢,有时候也有疟疾发生,年轻力壮的倒是能抗一抗,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一旦遭着了,可没个好!”
除了治疗疟疾和血吸虫病的两种药丸子,还有一些日常治疗感冒发热的药,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一遭,也早就备好了。
以前没来的时候要是给了他们那是奇奇怪怪,现在来了这边要再等一年半载的给过来怕是都得嘎几个人了。
陈教授眼眶湿润着,看着李剑垚一样样往外掏东西,
“倒是没白给你开后门,还是你能想着我们这些孤魂野鬼。”
李剑垚抬头看了一眼老头儿,
“可打住,我也是恰好会点这些,要是四肢不勤的,怕是也跟着您来这边挖泥巴了。
您好好的,心态放平了,且活呢,不活个百八十岁的都对不起您修炼的童子功!”
陈教授抬手就给了李剑垚一个暴栗。
老头儿一辈子单身,没啥人敢开这种玩笑。
“哎哎哎,咋还打人呢,您要是过意不去就找个师娘,你知道我会点东西,70岁了其实也不是。。。哎,错了错了!我闭嘴行不?”
老头儿双眼通红,已经转身去找烧火棍子了。
这个时候不赶紧求饶还等着啥。
理论上这边不缺啥吃的,水稻一年两熟,水网密布,也不缺鱼吃,吃的东西基本没带过来。
见了见厉老师,这时候其夫人何女士还在京城没过来呢,单身一人那屋子叫他给造的,跟难民营似的。
彭书记那边也属于被监视的对象,倒是这边的环境宽松了些,人被折腾的有点不成样子,老了许多。
李剑垚悄咪咪的塞给了她一瓶蜂蜜,并且告诉她带过来一些药,遇到需要的时候就去陈教授那里拿就是了。
有些人的生命力向来就很顽强,比如这里的人,从66年到现在,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依然没有抹去他们存在的意义。
他们也将继续顽强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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