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无边的梨园,硕果累累。
因为抵债,我被送往沿海省份的一个老旧种植园,不要质疑新时代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卖身契的存在。
规矩教了两个月,因为中间犯了错,我被体罚数次,无外乎光脚站在鹅卵石上两个小时以及跪在雨地里半天。
自然会生一场病,皮实的也倒能挨过去,并没影响后面的“课程”。
我本就体寒,每到冬季冷雨的气候,手脚冰凉,生理期也是两日的疼痛折磨着,常年如此,习惯了却也觉得无关痛痒了。
结束培训,被教长姑姑(旁人都这么称呼她)领进庄子(也称梨园,只不过庄子里住了一些佣人和长工,而梨园是种植园的核心,是一眼看不见边际的梨树园)。
教长姑姑让人挑了四套衣服给我,嘱咐每日换洗,还需要在衣服上喷抹梨香。衣服是齐膝长衫和同款长裤,颜色以月牙白、天水绿等素色为主。
“小姐身边有个令妈妈,是小姐奶妈,你最要听她的话,不可顶撞。”教长姑姑特意嘱咐,“夜里从小门进去守着小姐半个钟头再去睡,要警醒一些,别睡得太沉。”
还未开始,我就想着结束。
“小姐性子有些冷,你要尽快适应。”教长姑姑突然转身看我,声音低了一度,“阿蝶是令妈妈的侄女,算远房的亲戚,性格有些乖张,你别亲近她,会省去不少麻烦。”
我听的头皮发麻,是不是这种门户的人家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之人的存在。
我哦了声算是听进去了。
我来的时间正巧赶上梨园收获的季节,庄子里很忙,梨阁的梨居轩(小姐的居所)倒是清静。
我跟着一个老仆走了一段路进入一个园子,绕了又绕来到一间阁楼下。老仆敲了几下便推门进去,我赶紧跟上。
屋里似乎在烧碳火,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一些,还有微微的梨碳味(我闻着就是清甜的梨香)。
很老式的装修环境,暗红色的木饰和鹅黄色帷幔,暗花地毯,因为没点灯,只有屋外的亮光透过窗户投进一些光线。
我换了屋里仆人的新鞋,欠着身跟在老仆身后,走过一扇屏风拐进一扇门,一条不长的走廊,微弱的壁灯让人不舒服。
我不喜欢这样昏暗的色调,很压抑。
老仆停下脚步,有些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小姐,新来的姑娘领来了,今儿报到您这边,我让她生炉子给您备些热水,田管工下午会过来报备梨园工作进度。”
我并没有听见屋里有何动静,那老仆等了一分钟便领着我离开走廊。
老仆告诉我碳火使用的讲究,窗桌上的室温计显示着适宜的温度,浮动不可超过两度,所以炉火的掌握很重要。
我需要在半小时内准备一壶热水,用来泡茶和洗漱。
炉台上放着陶瓷土罐,加入八分满的水只等它沸腾。
我有些热,因为离炉子太近。
室内光线太暗,相比较现下照明,这里简直就是返古的生活色调。
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秋意袭来,我竟觉得有些冷,等关上窗户,转身时一个女人出现在眼前。
我惊了一下。
藕色过膝长衫,竟是光着脚,雪白肤色有些刺眼,乌色长发散落双肩。
她微眯着眼瞅了我一下,转身落座在炉边不远的长榻上,一双脚垂在半空悠悠地摇晃着,单手撑脸,似是在小憩。
不用多疑,眼前的女人就是那个小姐。
掉在地上的薄毯似乎在提醒我赶紧给那位小姐盖上。
我尽量小声地走过去,拾起薄毯轻手轻脚披在女人的身上,准备转身查看炉台的水时一只手被人紧紧握住。
心头一惊,差点吓得魂魄飞走。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才缓缓开口:“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女人紧握的手带了力气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下,微眯的双眼竟特别好看,有种春水映梨花的感觉。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有些视力上的问题。
她放开我的手,随后仰面躺在长榻上。
透过窗外的天光,白皙的肤色居然闪现一层光晕,美丽的容颜,精致的五官,不可否认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宛若天仙。
想起教长姑姑的话:小姐性子冷。
的确,算是领教了。
泡茶,却也不难,但也不易,我是学了三天,还挨了骂,受了体罚才记住的。
但我不知道小姐喝的茶叶是何品种,钻入鼻中的味道感觉是苦的,头道茶水发红,等成品后只有微红,颜色倒是好看的。
脸盆很重,我搬动的时候格外吃力,怀疑至少十来斤,通体白色,像是白瓷又像是白玉。
小姐恍惚地看着地上的脸盆,眉宇微蹙。我惊觉不妙,恍然大悟后又将脸盆搬回原位,快速拧了毛巾然后摊开递给她。
好在她没有别的反应。
可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小姐的一双玉足很美,纤弱雪白,足温比我的手心还热,我只能在热水里浸泡后才敢给她洗脚。
我很好奇,为何洗完脚的小姐仍旧光着脚。
但我也只有在心底里打个问号罢了。
午饭是那个叫阿蝶的送来的,我知道她,令妈妈的远房侄女,蛮好看的侄女,鹅黄色外套,一双绣着花的锦鞋。
或许是电影看多了,绣花鞋令我不安和焦虑,导致我都不敢和那个阿蝶对视。
那人离开前似乎刻意看了我一下,更叫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两素一荤一汤,清淡却精致的菜肴,汤明明没有肉,只有一些菌菇和蛋花,却能嗅到肉香味,看来这里的厨子也是拥有高超的厨艺的。
按照教长姑姑的要求,小姐吃饭期间我是不能离开半步的,虽然不需要做些什么,却要一动不动站在一旁。
我是有些饿了,肚子也极不配合的叫嚣起来。我有些窘,赶紧低下头,只希望正在吃饭的小姐没有听见。
二十分钟后,我收拾饭桌,很快两名稍年轻的佣人进来收走剩余饭菜和餐具。
炉台上的水又沸腾了,我赶紧泡了杯茶递给小姐,但小姐并没有接过茶,我抬头看去。
小姐瞅着我,乌色的眼眸深不可测,红润的唇瓣微启却又恢复平和。
我就像不及格的考生,回过神来端着茶杯退到一旁,或许是心慌了,滚烫的茶水喷溅在手上,我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小姐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我害怕这种压抑,便举着茶杯躬身道歉起来:“我错了,小姐。”
我不该将滚烫的茶水递给她,这分明就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犯错,便是要责罚的。
“我马上去教长姑姑那里领罚。”我将茶杯放下,刚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那就是不该在没做完手头事情时去做其他事。
我闭了一下眼睛,感觉世界末日降临一般,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小姐,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摊开,额头紧贴地毯。
我是个在紧张时会笨嘴笨舌的人,所以此刻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姐从长榻上起来,雪白的脚出现在我眼前。我等着她的责备,虽然害怕,却没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不知道过去多久,小姐的脚朝我迈了一小步,这个距离刚好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我咬着牙,硬是不敢吱声,离开地毯的额头再次重重地贴了上去。
她除了性子冷,脾气也古怪的很。
踩着的脚移开后并没走,而是蹲下身像是在看我的手。
她的体香是幽幽的梨香,与这屋子里的香味有些不同,多少隐约夹杂些奶香味。
总之很好闻。
我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小姐再次起身,这次她好像回到里屋去了,因为我跪在地上至少十分钟都没听到身旁有何动静。
生平第一次给人下跪,腿脚难免有些不适应。我搓着发麻的小腿,隐隐觉得某个角落有双眼睛在窥探。
心脏漏跳半拍,我抬头朝周围望去。
脸色瞬间发白,若非心脏强大,真的会当场晕厥过去。
小姐披散的黑发和雪白的五官出现在屏风一侧,当我看见她时,她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这不就是恐怖片里的场景吗?
我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发怵,顿时冷汗涔涔,失了思考的能力。
这之后,我便更加畏惧小姐,明明拥有一张神颜,却让我寝食难安。
甚至连梦里都是白日发生的一幕。
连续两日糟糕的睡眠搅得白天的我屡次出错,不是打翻茶杯就是收拾屋内卫生时遗漏某个角落,要么就是忘记给小姐准备泡脚水。
教长姑姑领着我去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与梨阁不同,这里一草一木都降了等级,青砖绿瓦不复往日光彩,仿佛被打入冷宫的凄凉地。
我一惊,浑身鸡皮疙瘩,赶紧跟上脚步,害怕极了,却又不得不询问来此的目的。
“这两日你屡屡工作失误,小姐并未体罚你,但规矩不能坏,等会儿领了处罚后暂且今晚在这里住下,等小姐的通知。”教长姑姑回应我的疑虑。
我好像听见乌鸦在耳边啼叫。
“今晚住这里?”我不可思议得问道。
教长姑姑冷眼看我,可并未说话,直接将我带到一个屋子里。
周围的窗户都被黑布蒙上,只要关上门便是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不可能有。
难道我要被关在这里?关禁闭就是所谓的惩罚吗?这个年代怎么会有这种变态且违法的事发生。
可是我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就算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当初被带到这里就是一步没有退路的死棋,我甚至连梨园和庄子在地图的那个角落都不得而知,谈何反抗。
我不信鬼不信神,却在这个时候又无比相信,果然是可笑的。
“傍晚会有人送饭,天黑之前有人带你去孤园。”教长姑姑说。
“那我是要老死在这里了吗?”我还这么年轻,本有大好年华,怎么就客死他乡,还死得如此凄凉。
教长姑姑走到门边,扭头看我。“要是小姐想起你,或许你还能回去。”
话音刚落,门就被哐地一声关上。
黑暗笼罩,无边无际,我蜷缩在墙角,周围静的可怕。
肉体上的惩罚或许很疼,可是精神上的处罚更叫人奔溃。
我感觉自己产生幻听,总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一个个面目可憎的分不清男女的苍白的脸向我靠近,地上窜出拳头大的老鼠。
我大哭起来,发现只有大声哭泣才能缓解恐惧,所以我一直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眼泪干涸,哭到笑。
是的,我居然大笑起来。
我一边笑,一边斥责这二十四年来的不公平,我恨自己的父亲母亲丢下我,恨后妈为还债将我送到这个鬼地方,恨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总是在家中排挤我……
一桩桩一件件,我觉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好累,又渴又饿,耳边呜啦啦的嘈杂声像是催眠曲一样。
我庆幸自己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因为这样才能打消来自黑暗带来的恐惧。
我有点低血糖,平日里兜里都要装一两颗糖果,而这次没有。
也好在没有,要不然怎么昏睡过去呢。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一间家徒四壁模样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木桌上有凉掉的饭菜。
嘴里微微发甜,应该有人给我喂了糖水。
脑袋很疼,艰难地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吃掉饭菜,因为饿极了,所以顾不得到底那饭菜好不好吃。
这里应该就是教长姑姑嘴里的孤园。
我趴在窗户往外看,暮色暗沉,唯有墙角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院子里很荒凉,看得出几乎没人打扫,梧桐树叶落了一地。
“喂!醒了?”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个寸头的女人突然出现,嘴里叼着细烟,衣着泛着旧色,中指上明晃晃的戒指有些刺眼。
“你是第十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寸头女咬着烟将我打量一番,干笑一声,“来了这里要么终身于此,要么卖去暗河,你选哪种。”
我被她的话噎住。
卖去暗河?这种非法之事居然也干得出来?不过想到自己所谓的“卖身契”,突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个世界太多常人无法预料的事,你可以想象不到,但绝对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不想讨论暗河,但对寸头女口中的第十一个很感兴趣。
而她倒也饶有兴致的跟我说了。
小姐名叫姜虞,很好听的名字。
是庄子和梨园的继承者,还没过三十岁生日,久居梨阁,与姜家其他成员关系疏浅。有过一次失败的恋情(据说当时闹得动静很大,至于多大,不得而知),之后沉迷自我世界,再不与人社交。
令妈妈为小姐招了很多贴身服侍的人,有男有女,全部因为各种原由被冷处理(没人能够接受小姐待人的态度,所以基本都被送走,这里的送走不必过多解释)。
所以我是第十一个服侍小姐的仆人!
寸头女猛吸一口烟,然后舒爽的吐着烟圈,扭头看我。“我也是其中一个,你信吗?”
我点头。
这有什么不信的。
可我好奇她怎么会留下来。
“我喜欢她,不,可以说,我是爱上她了。”寸头女仰头靠在窗廊上,脸上竟露出一丝情意。
我手臂上的汗毛开始竖立起来。
“你是……。”我没好说出口。
“女同,呵呵。”寸头女接过话,又说,“没几个人会不爱她,她那么美,又那么吸引人,你不觉得吗?”
我被寸头女的话噎住,她总能让我接不上话。
要说小姐长得美,这话倒是不假,外界的那些偶像明星与小姐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吸引人这三个字,我觉得另当别论。
大概我还没能够从那日屏风一眼中缓过神来。
“那她……我是说小姐她对你……。”
我大概问到了她的痛点,只见她垂着脑袋,刚才的神采失了一半。
“我不过一个仆人,连她的脚指头都不配碰的狗。”
我一惊,因为她的话。
能让她这么贬低自己,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你服侍小姐多久,是犯了什么错吗?”我有些话多起来。
好在寸头女并未厌烦。
“一个月,我因为爱慕她而向她求爱,被令妈妈发觉,当日便被关进小黑屋,整整一周,每日只一顿饭,然后就被带到这个孤园,呵呵,两年了,陆陆续续送走三四个像你这样的服侍者。”
我又被寸头女的话震惊到。
她居然向小姐求爱!
简直可怕。
“你这是什么表情?”寸头女见我咂舌的模样,有些不高兴,便说,“爱是由不得自己的,是情不自禁,像你这种人根本理解不了我们女女之间的情感,你们就只想着男人,满脑子腹肌、磁性嗓音、大男子主义,全他妈的都是狗屁!”
我不敢说话,表情也尽量放松,生怕惹毛她。
寸头女冷眼瞧我。“好好想一下自己要怎么个走法。”
说完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夜里,我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正如寸头女所言,后面的路是死胡同,左右两难。
夜难熬,我也实在烦躁,便到院子里散心。
梧桐叶落了一院子,梧桐树应该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梧桐树……
我鬼使神差的爬到树上,是的,我生来就比旁人更容易学会这项技能,爬树对于我来说很容易。
夜里的梨园很暗,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我眺望过去,好一会儿才在某个方位找到梨阁所在地。
教长姑姑说小姐并未因为我犯错而恼羞成怒,也没有真的体罚我,我不过是坏了规矩被带到这里。
所以,如果我去求小姐,也许她能够给我一次机会。
我真的不想留在这个孤园,更不想被送去暗河。
我决定赌上一赌,大不了再被送回来。
锁定好梨阁的方向,静探周围情况,然后迅速从树上翻下来。
感谢梧桐树的繁茂,否则我还真的对这堵高墙毫无办法。
夜深人静,梨园更显诡魅,偶尔会遇见一两个守夜的人。
更无语的是竟然能碰见男女偷情这种场面,叫床的声音萦绕耳边实在叫人浑身发麻。
梨阁近在咫尺,我却不知道怎么进去。
徘徊周围一圈,最后决定翻窗户,我不信这里的每扇窗户都关严实了。
显然我想错了。
就在我茫然焦急而抬头仰望天际时……
阁楼有扇窗户似乎没关严,从窗户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天无绝人之路,我借助院墙边的梨树爬到阁楼外的悬廊上,轻手轻脚推开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夸上一只脚,可能因为紧张,导致手脚不灵活,另一只脚还没夸进来,脚上鞋子掉了。
我一急,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阁楼里。
我揉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关窗。
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差点叫我魂飞魄散。
我转过身看去。
小姐睁着眼有些疑虑地看着我,乌色长发被盘在脑后,纤细白嫩的手撑着脑袋,依旧光着脚,腹部搭了一条轻毯,胸口的衣襟有些敞开,刚好露出美丽的事业线。
我赶紧收回视线,脸颊发烫,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但的确干了一件坏了规矩的事。
我自知理亏,便走向小姐,欠着身。“小姐,我不想待在孤园,还有小黑屋,那里有老鼠还有——鬼。”我怕不是胡言乱语了,但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小姐拧了拧眉心,红润的嘴唇微微上扬。
哟嚯,简直迷死人不偿命的神态。
我觉得她现在心情不差,也没反感我的话,所以我便接着说下去:“它们朝我逼近,还想把我吃掉,好可怕,血盆大口,张牙舞爪,我一个无神论者都被吓到低血糖发作,小姐,求您让我留在这里,我一定不再犯错。”
小姐倒是耐心听完我的话,过了一会儿她从软榻上下来,迈着轻盈的脚步过来。
我将脑袋低的不能再低了。
好闻的梨香味环绕鼻翼两侧。
“它们也没将你吃掉,却将你又送还回来。”
小姐绕到我身后,又悠悠道,“你应该感谢它们给你勇气。”
我被小姐的话搞到舌头打结。
但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小姐说话的声音,细软清甜,就像春天的清泉,沁人心脾。
这算是同意我留下了吗?
我心中忐忑。
“收拾一下……,”小姐看向我的脚,脸上微漾一抹笑意,“换双鞋。”
我赶紧应承下来,准备下楼。
“你爬树的技能跟谁学的?”
呃……
我可以说是自学成才的吗。
毕竟这玩意儿谁会教啊。
天还没亮就被屋外的脚步声吵醒,惊觉与自己有关,赶紧穿上衣服,推门发现小姐正站在外面,教长姑姑身后带着两名男仆,手里居然拿着捆绳。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截。
我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单薄的袜子踩在地板上很冷。
“小姐,扰您睡觉,我将这姑娘带去孤园好好看管,不会再让她这么大胆,还请您宽恕下人的看管不严。”说罢教长姑姑示意身后人将我带走。
根本不等我辩解,一名男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布直接塞进我的嘴里,接下来又将我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推推搡搡将我带走。
我已心死,很明白接下来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姐,她无动于衷的看着眼前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孤园。
凄凉地。
寸头女瞥着我上下打量,摇头叹气,好像在叹息我的下场。
“好了,大不了一死。”我一屁股坐在石板地上,心如死灰。
寸头女与我并排坐下,手里夹着烟。
我讨厌烟味,所以往一旁挪了挪,有些嫌弃地看了一下她手里的香烟。
寸头女对我的举动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点了烟吸了一口,好像挺爽的感觉。
我的心态有些松动。“好抽吗?”为何世人会对这玩意儿上瘾,一定有它的道理。
寸头女看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我。
这算是为我送行吗?
我拿了一支,学着旁人模样点了火。
“吸一口,不枉来世一回。”寸头女说。
“我才二十四,都还没活够,就算死,我也要回来清算自己受的罪。”我试着吸了一口烟,很冲的味道,直呛鼻腔嗓子。
我难受的咳嗽起来,大口呼吸,脸都红了。
“你还蛮有骨气的,死都要回来,这种地方回来做什么,不见天日的。”寸头女说。
“那你还不是舍不得走。”我的话很不合时宜。
寸头女垂头,手里的烟灰掉落在地上。“我们不一样的。”
爱情会让人迷了心智,眼前的女人就是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咳起来。
“周樱,樱花的樱。”寸头女说。
院门被推开,两个男仆朝我走来,寸头女看着我,眼神有些悲凉,是在可怜我吗,应该是吧。
此刻的我却显得坦然,吸了一口烟,然后剧烈的咳嗽,我摇了摇手里的香烟对那两人说:“给我一支烟的时间,很快的。”
“他们会送你去小黑屋,无限期的那种,”寸头女靠过来,小声说,“不过我会去看你,陪你说话,要不然时间久了你连说话的功能都会丧失。”
我信她的话。
我站起身,用感激的眼神看她,最后猛烈的吸完手里的香烟,自然又是一阵凶猛的咳嗽,咳到眼眶泛泪,脸红脖子粗的程度。
男仆走到身后准备将我捆起来,我有些生气,便不管不顾道:“我这个样子有必要绑起来吗?你们还怕我飞了不成……咳。”
这该死的香烟让我说话都变得不连贯了。
话音刚落,寸头女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我不明所以地瞅了她一眼,只见她慌张到手里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然后垂下脑袋,像是犯错的孩子。
身后的男仆和我保持两米距离,也都欠着身不再有动作。
我下意识地朝院门方向望去。
月白色长衫上套着暗蓝色长袖坎肩,天空蓝的锦缎绣鞋跨进院门。
是小姐。
我愕然地看着她,胸口因为剧烈咳嗽传来隐隐疼痛。
小姐带着窄边金丝眼镜,长发轻柔的盘在脑后,一枚发簪的点缀让她多了一些妩媚与文雅的气质。
她真的生的极好看。
我这下便不觉得周樱爱上她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因为此刻的我居然也心动了一下。
小姐走近将我稍稍打量一番,我有些抵触她的目光,便垂下头压抑地咳起来。
一旁的周樱拉开距离,然后跑了。
我觉得周樱有些紧张或者是害怕?
“找双鞋穿上。”小姐柔和的嗓音轻飘飘地萦绕在我耳边。
身旁的男仆退了出去,应该是给我拿鞋去了。
我含着眼泪,不知是感激还是因为抽烟的缘故,总之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
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没管小姐的存在,大口地喘着气。
“夜里你说有鬼,是这边么?”小姐悠悠地说道。
我结舌地抬头看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她偏头俯视我,神情自若,眼眸里轻轻闪过一抹微光,很浅很快。
“你怕不怕。”
怕啥?鬼吗?那我应该是怕的吧。对于一切未知且模棱两可的物种不都会激起人类心底的恐惧吗。
可是比起鬼,我倒是觉得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鬼倒是没害过我,人却害得我有家不能回,还要客死他乡。”我吸了吸鼻子,伤感涌现。
小姐走下台阶却又停下。
教长姑姑拿着新鞋快步走来。
我脱了袜子穿上鞋,不知前路如何,起身站在原处。
教长姑姑走到小姐身后,欠身道:“小姐,是让她回梨阁还是……。”
这回没人敢随便做主,房檐下的两名男仆离我至少二十米开外。
小姐转了半个身子看我,红唇微启,只说了句回去吧。
然后我就被教长姑姑带去梨阁的下人专用的洗浴室,一顿操作整得我恍如隔世一般的凌乱。
教长姑姑与我说了很多,绝大多是让我好生服侍小姐,不可以生二心,还要我和阿蝶保持一定的距离,让我在遇见令妈妈时要毕恭毕敬,绝对不可以得罪她。
阿蝶我是见过几次,仿佛对小姐有异样的情感,她是负责小姐的日常饮食,非常尽心尽力,而且长得也好看。
至于令妈妈,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和她照面。
据教长姑姑的话,作为小姐的奶娘,在整个庄子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一个很有权威的女人,是轻易不可得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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