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一群南地佬带着万民伞过来干什么?
天子往返二殿,上朝大殿需核实身份,宫门口的禁卫负责。
要是去敬仪殿见天子,入宫搜身一次,入殿也要搜身一次。
一群南地佬今早入宫的时候是没带万民伞的,等开朝的时候,宫外才送进来的,禁卫也检查过了,已经开朝了,也没办法上殿告知文德。
不管怎么说,万民伞被带进来了,群臣很是奇怪。
“老朽董摹,叩拜吾皇。”
董摹面露肃穆之色,躬身施礼。
剩下十一个南地佬也是如此,冲着龙椅上的天子开始施礼。
老六微微颔首,对文德轻声言语了一句,随即两个小太监搬去了绣墩。
群臣面色各异。
长脑子的,看明白了,天子主动示好,连太子少师都没坐绣墩,给董摹搬个绣墩,何尝不是希望这位南地家喻户晓的老东西“嘴下留情”。
没长脑子的,不知为何天子对董摹这群人如此礼遇。
董摹连连摆手,口说羞愧不敢。
老六朗声说道:“董翁舟车劳顿,昨日入京,今日入朝,奔波操劳,无需垂立听政。”
两个关键词,董翁,翁带着尊敬之意,听政,意思是你最好是听,少说,别胡咧咧。
董摹折煞老朽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坐下。
老六也没继续虚与委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要不是因为齐烨,还坐着,就这些世家的家主,他都恨不得让这群人跪着,脑瓜子插裤裆里全给掰成沟帮子烧鸡!
“董老大人。”
曲芠博站起了身,冲着董摹施了一礼。
天子没让他起来,他主动站起来了,胆儿很肥。
胆肥的原因有二,一,南地佬顺利入殿了,他有底牌和倚仗了,反正天子都表态了,不如索性就走直臣和铮臣路线了,不畏皇权,敢为天下万民做主,名传万古。
二,站起身也是为了给董摹壮胆,要不然他总跪着和个三孙子似的,灭大伙的威风。
曲芠博挺直了胸部:“董老大人是有何冤屈,竟千里迢迢入京告御状,想来此种因由定是人神共愤。”
熊思贤淡淡的说出了俩字:“退下。”
就这一声“退下”,曲芠博是又羞又怒,敢怒不敢言。
刚刚熊思贤已经对老六承诺过了,他来出头“主持”这件事,既如此,就不会让曲芠博占据主动权。
熊思贤看向一群南地佬身后的万民伞,苦笑道:“不知卓群兄身后这万民伞,是何意?”
卓群,董摹的字,名是摹,摹拟、模仿的募,字正好是反着来的,卓尔不群的卓群。
呼其字,是因二人有过交情,董摹也在前朝时当过官,那时候品级就没熊思贤高,叫“兄”,只是因年纪大罢了。
“老朽惭愧,这万民伞自是要交于宫中,交于陛下。”
董摹这话一开口,龙椅上的天子险些暴走,熊思贤也是眉头猛皱。
万民伞这玩意吧,就是个挺奇葩的存在。
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乡绅为了赞扬地方父母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上面缀着很多绸条,绸条上面则是姓氏。
官员历任的时候,地方的乡绅啊,商贾啊,就会整几把万民伞,表示挽留的意思,喻为官员像一把伞一样遮蔽着当地百姓。
送的伞越多呢,表示百姓对其越尊敬,越不舍,越爱戴。
但是吧,正儿八经的官员,真正的清官,好官,最烦这玩意。
老百姓穷的都成什么个熊样了,一天天累的倒床上就睡,谁有功夫去给你弄万民伞,谁有那闲心在万民伞上写姓氏。
弄万民伞的,都是当地的乡绅、商贾,说白了就是有钱人,有钱有闲的人。
人们渐渐也就明白了,万民伞这东西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件事,官员比较喜欢形式化,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第二件事,官员是当“伞”了,给有钱人当伞了。
前朝的时候这玩意都快标配了,甭管是调任还是高升,好多官员都自己“自费”找托弄这破玩意,然后让吏部记录下来。
真正的好官,比如当年在常州担任过县府的张瑞山,老张历任的时候可没万民伞,只有百姓相送,家家户户的百姓只要长腿的都去了,哭的唏哩呼噜的,相送的人那么多,唯独没有乡绅,为什么,因为县里的乡绅都让张瑞山干的非死即残,就那些残的,都拖家带口“迁户”了。
所以说,万民伞这东西纯纯就是磕碜人寒颤人恶心人的。
现在一听是给宫中的,给天子的,老六能不怒吗。
老子一个天子,你给我送万民伞,还一下送了这么多?
“这万民伞…罢了。”熊思贤叹了口气,懒得继续兜圈子试探,索性开门见山。
“卓群兄这万民伞送至宫中,是望陛下为你等主持个公道,是也不是。”
被所有人看着的董摹点了点头:“是。”
“好,卓群兄知晓,朝廷自有法度,来了朝堂便要守着臣礼殿仪,老夫问你什么,你要答什么,不可失仪。”
“老大人!”
董摹还没开口呢,曲芠博急了。
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看出熊思贤明显是要拉偏手。
什么叫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不准说,这不是拉偏手是什么?
“君臣今在大殿,董老大人为寻公道,日夜兼程入京寻求公道,有何冤屈需直言才是。”
熊思贤刚要开口,董摹望向曲芠博:“寻公道,何意?”
“既有冤屈,自是要叫朝廷主持公道。”
曲芠博冲着董摹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副我挺你的模样:“直言便是,朝廷自会给老大人一个公道。”
“我等无冤屈。”董摹表情极为平静:“无冤屈,又何来的寻朝廷主持公道。”
曲芠博装作一副苦笑的模样:“老大人何须如此,既是入了京,难不成还担忧朝廷不公不成,陛下乃是明君共主,断然不会叫你等白白受了屈辱。”
“曲大人说的这屈辱是…”
“敢问老大人。”曲芠博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因幽王府世子齐烨之因入京。”
“是如此。”
董摹应了一声,身后一群人连连点头。
曲芠博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么敢问幽王府世子殿下齐烨,究竟在南地做了何事,竟叫你等不远万里入京。”
这次轮到董摹深吸了一口气了,随即突然冲着龙椅方向跪倒。
能当世家家主的,哪个不是演技派,董摹上来就是哭戏,声嘶力竭。
“我大康天子乃是明主明君,老朽,老朽等人佩服,南地佩服,佩服到五体投地!”
“咣咣咣”三个响头,董摹嗓子都喊劈了。
“世子殿下已是告知我等,去南地是受陛下之命,陛下居于宫中运筹帷幄,攘外安内神机妙算,秘授世子殿下率抱刀司亲军赶赴南地,内,算无遗策铲除南地乱党,外,料敌先机决胜千里助我大康南军抵御外敌,若无陛下调度有方,若无陛下定鼎乾坤,若无陛下谋巧妙略,若无陛下雄韬伟略纵横捭阖智慧无双以智取胜以勇立威以谋破敌,南地…南地三道…”
其他十一人等到了“信号”,齐齐拜倒在地,撕声大喊。
“南地三道早已陷入万劫不复水深火热,吾皇…英明,吾皇,英明为伍,雄主明君,实乃我大康幸事,幸极,幸甚!”
声音一收,齐齐抓起万民伞,高喊。
“南地三道九姓二十七家,蒙陛下浩荡隆恩为我等周全谋划方有今日之安康,我等,代南地三道万民,大礼叩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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