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齐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熊思贤在侮辱他,在侮辱南庄书楼,侮辱南庄书楼的所有学子。
可这一份侮辱,却让齐烨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要么,同意,他的梦想被扼杀。
要么,不同意,科考延期,不用想就知道,书楼学子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天下读书人唾骂!
只要熊思贤和礼部这群人稍微一断章取义,甚至不用断章取义,即便南庄书楼的学子参加科考了,并且名列前茅了,也会被视为异类,被其他人所排斥。
从这个角度来看,熊思贤同样达成了目的。
“大统领为何不发一言?”
熊思贤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口气:“知晓大统领心中苦闷,为书楼学子不值,可为了国朝,为了朝廷,为了不叫士林,不叫天下读书人妄议朝廷,只能委屈书楼学子了,可本官也说了,想来这些学子是有才学的,可特许入仕为官,岂不两全其美。”
齐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对付周介,不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至少七八成,而且时间对他有利,谁也说服不了谁,大不了就拖下去呗,拖的越久,对他越有利。
可他着实没想到蹦出来的熊思贤,更没想到,熊思贤竟拿出了一把根本无法阻挡的软刀子。
他若拒绝,就需要有理由,可这个理由,他没办法说,一旦说了,将会堵死他的梦想,关于让读书变成公平这件事的梦想!
“臣,附议。”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品大员。
原本应是齐烨最坚定盟友的张瑞山,迈步走出了班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熊侍中取的是折中之法,看似书楼学子受了几分委屈,却也补偿了一二,特例无可厚非,旁的,不重要,紧要的是这科考如期举办,事关读书人,事关士林,事关朝廷公允,臣,附议。”
齐烨木然的转过身,望向面无表情的张瑞山,目瞪口呆。
谁站出来附议他都不意外,哪怕是赟乘泰、喻文州、孙功等人,可唯独没让他想到的是,第一个出来附议的竟是张瑞山!
不止是齐烨意外,熊思贤也是如此。
好多礼部官员险些笑出了声,张瑞山的反戈一击,将会令齐烨成为笑话,成为京中各家府邸至少唠个一年半载的笑话。
“张瑞山!”
一声怒吼,来自于户部尚书赟乘泰。
满面怒容的赟乘泰快步走了出来,一指张瑞山,气的吹胡子瞪眼。
喻文州也走了出来,望向张瑞山,满面不爽之色。
满朝哗然,他们知道齐烨和户部关系好,可按道理来说,户部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
熊思贤脸上满是不悦之色:“赟尚书,喻士林,莫非你二人另有妥善之法。”
赟乘泰气的和什么似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喻文州眯着眼睛望着张瑞山,满面威胁之意。
俩人半天不吭声,直到熊思贤又问了一遍,赟乘泰这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没有!”
重重哼了一声,赟乘泰回到了班中,喻文州也是如此。
其实二人也不赞成齐烨插手科考以及劝学之事,他二人生气,只是因为张瑞山,因为张瑞山是朝堂上齐烨最坚定的盟友。
早在很早很早之前,赟乘泰就和喻文州聊过一些事,他们欣赏齐烨,喜欢齐烨,可从他们的官职,从“公”的角度去看,他们不希望齐烨有着太多的“党羽”,不希望出现齐烨结党营私或是羽翼丰满的情况。
但是从个人角度上来看,他们更不希望齐烨孤立无援。
在赟乘泰和喻文州的认知中,,张瑞山虽然只是京兆府尹,可他也是三品大员,作为齐烨的盟友,足够了,而且张瑞山也是屈指可数能够教授齐烨一些“规矩”的人,这一点,太子和天子可能都已经做不到了。
谁知事到如今,张瑞山竟然插了齐烨一刀。
赟乘泰和喻文州生气就生气在这,张瑞山说“附议”那一瞬间,二人直接火了,因为他们第一想法,第一个想到的事,那就是齐烨会多么的失望,多么的绝望,对朝堂,对朝廷,对官员,要有多么的绝望!
“哎呦。”
又是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没出班,兵部那边。
孙功竟然当着君臣的面,一副嘲讽的口气说道:“这科考一事,本将是不通的,可本将却知晓一个道理…”
“住口!”熊思贤狠狠瞪了一眼孙功:“孙将军莫要忘了朝议。”
“怎地。”孙功向前走出了一步:“朝堂议政,本将还不能开口了吗。”
“孙将军也说了不通科考一事,事关读书人,事关科考考生…”
孙功呵呵一乐:“别说事关考生,就是事关畜生,本将也能说上一嘴,哦对了,考生没见到,畜生本将倒是见到了一个。”
说罢,孙功还毫不遮掩的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张瑞山。
与赟乘泰与喻文州相同,孙功也怒了。
越是和齐烨亲近的人,越知道齐烨对张瑞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齐烨最初去的衙署就是京兆府,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功劳,早就可以摆脱京兆府那不上不下的尴尬职务了。
可齐烨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多功劳,在不同阶段和不同时期都担任着不同的身份,非但没有卸掉京兆府的职务,反而将这个职务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只是因为张瑞山。
齐烨,只管张瑞山叫过世伯,朝堂这么多大员,只和张瑞山勤加走动。
齐烨,也在某种意义上将张瑞山当成仕途中的导师!
赟乘泰、喻文州、孙功,包括好多人,在科考这件事上,他们不会帮齐烨,可他们不会任由齐烨被戏耍,被出卖,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从而对朝廷,对所有官员失望,到绝望!
龙椅旁,文德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因为他感受到龙椅上的天子平静的面容下,充满了怒火,滔天的怒火。
“陛下,老臣认同熊侍中所说。”
张瑞山朝着熊思贤拱了拱手:“熊侍中所言可谓万全之策,老臣深以为然,就是不知礼部如何看。”
周介连连点头:“礼部自然附议。”
“那就是了。”
张瑞山突然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幅度很小。
老张,看向了周介,那目光,如同看一个小丑。
老张,看向了熊思贤,那目光,如同看一个岁数更大的小丑。
京兆府府尹张瑞山的目光,很纯粹,纯粹到了极致,只有不屑,完完全全的不屑,没掺杂任何多余的色彩,只有深深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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