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他了解汉人,了解人心,更了解所谓的规矩和颜面。
他理解,却又不理解。
他理解的是朝廷的规矩,朝廷的颜面。
他不理解的是朝廷想要“公平”,可为何规矩是如此的不公平。
弃考,月泉终究是不甘心的。
原本他只是想要证明一些事罢了,想要看到一些事罢了。
证明他月泉虽是异族,却对四书五经,却对儒学,有着比其他人更独特和深刻的见解,异族,并不比谁低贱,比谁蠢笨。
他更想看到名列前茅后,齐烨目瞪口呆的模样。
就如同前几日在食堂中,齐烨将康珏骂了个狗血喷头。
天潢贵胄,堂堂皇子,竟没考过一个异族。
可事情终究不是公平的,本应最公平的科考,却也最不公平。
汉人,岂会令一个异族成为状元呢。
知道熊思贤为何入庄,也知道正在说服齐烨,要不是青狼叼着裤腿,月泉早已转身离开了。
他喜欢南庄,却不喜欢关内,因为总是会出现这些道貌岸然的人与道貌岸然的事,异族,永远是异族,哪怕给了高官厚禄,哪怕宫中宴请天子举杯,哪怕朝臣笑脸相逢视如上宾,心中,依旧是将他们当异族看待的。
望着院外的轿子,月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山林,得到了安宁,却会失去自由,如同自己这般,安宁与自由,究竟什么更加重要?
月泉本不想靠近的,可青狼却不走,风声渐小,小院中传出了怒骂声。
听到了怒骂声,月泉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他不喜欢齐烨,不喜欢齐烨整日咋咋呼呼的,动不动就骂人,动不动就和个孩子似的大喊大叫,他很不喜欢,上位者,应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他更不喜欢母亲的决定,将山林,将整个部族的未来托付到一个如同孩子一样幼稚的人身上。
月泉最不喜欢的是齐烨对别人呼来唤去,就如同前几日,误以为厉良玉的目标是他齐烨,张张嘴,就让他和贲以及季小鹿守在身边保护他,仿佛谁欠他点什么似的。
月泉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被人呼来唤去的感觉,因为他更加喜欢自由。
院内的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月泉表情变了。
因他听清楚了骂声,吼声!
“宫中,宫中的颜面是颜面,陛下的颜面是颜面,月泉的颜面就不是了,他比别人少什么了…”
“怎么的,月泉读的四书五经是盗版的不成,凭什么让他弃考,别人读书可以科考,月泉读书就不可能科考…”
“他弃考了,等同于告知天下他这会元来的有猫腻,你让他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如此有才华的一个人,难道朝廷要将他逼成第二个吴尚峰,第二个曹权国,第二个张瑞山不成…”
“没的商量,月泉是凭实力考来的,别人说我不学无术,可以,说月泉通过作弊考的会元,不行…”
“靠你妈熊思贤你有本事再叫一声异族试试,你全家都是异族,朝廷所有人都是异族,月泉是我的人,月神部也是我罩着的,谁再说他们是异族,我撕烂他的嘴…”
“别人寒窗苦读,他就是不是寒窗苦读了,他不但寒窗苦读,他还在在边关从过军,为我大康浴血厮杀过…”
“我警告你熊思贤,山林诸部首领被我带来,不是因为他们傻,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将他们当自己人了,如果朝廷还是要区别对待,哪怕你们表面上再和和气气,他们也知道你们虚与委蛇,你们不拿他们当自己人,当家人,他们也永远不会当你们当自己人,当家人,别跟本世子整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读书人不比月泉高贵,月神部族人也不比你们这群当官的低贱…”
院内传来重物砸烂的声音,随即是脚步声。
月泉下意识的隐入了黑暗之中,气咻咻的熊思贤从院里走了出来,眼看着上轿了,回过头指着院子内就骂。
“莫说老夫没告诫过你,倘若真叫月泉殿试拔得头筹,天下读书人无不猜忌于你,因为一个月泉,值得吗!”
“去你大爷的,前段时间本世子以为有人要谋害我,整日守在我身边的是龚信,是月泉,是一群部落首领,那时读书人在哪,天下读书人在哪,谁管我死活,就他妈和天下读书人对着干了,有本事来咬我,弄死他们!”
“真是不知好歹!”
重重哼了一声,熊思贤钻进轿中。
轿子刚走,齐烨也带着旺仔走了出来,同样是满面怒容。
“怎么舔个逼脸说的呢,明日开始让京兆府那边放出风声,谁敢质疑月泉的会元,谁就是质疑礼部,质疑南庄监考,质疑朝廷,统统抓了!”
旺仔犹豫了一下:“少爷,此举怕是要火上浇油,熊侍中担忧无不道理,真要是叫月泉得了状元,京中倒是还好,就怕是各道各州府的读书人,会误以为少爷徇私舞弊。”
“我又不是银票,哪能够让天下人喜欢,我就是一个小世子罢了,照顾好身边的人就足够了,其他人愿意怎么想怎么想。”
齐烨骂了声娘:“对了,明天去转告月泉,看看他整天鼻孔朝天的死样子和谁欠他多少钱似的,让他给我好好考,殿试要是考不好,以后月神部的族人禁止入关,就说我说的。”
“可庄中不少管事,还有大萨满,龚道长,徐师等人,皆有令月泉弃考之意。”
“弃什么考弃考,和他们说,就月泉那熊样的根本不可能成为状元,得了会元不过是因为出身山林和杂学上加分罢了,让他去考,我等着他丢人。”
“可月泉才学极好,就连徐师都说…”
“我知道。”齐烨没好气的说道:“所以等他考了个状元回来的时候,我还得装作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看他嘚瑟。”
旺仔困惑极了:“少爷您如此照拂他,为何还…”
“这家伙自尊心太强,总是为了大萨满考虑,为了族人考虑,总想着弥补些什么,总觉得身边所有人的不幸与过错都是因他而起,总是想的太多,你越是关注他,越是与他掏心掏肺,他越是觉得…总之没必要的,反而会让他伤自尊,行了,回去睡觉了。”
“是。”
院里院外,又只剩下了风声。
墙角阴影处的月泉,看不清容貌,缓缓蹲下身,抚摸着青狼毛茸茸的额头,呢喃着。
“谢谢,谢谢你。”
语落,月泉站起身,快步走向了月玲珑居住的小院。
青楼摇了摇尾巴,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灵动,呜嗷着钻进了院中找红袖要吃的去了。
月玲珑的小院距离不远,月泉进去后,他老娘正在屋里和龚信下棋。
推开房门,月泉连施礼都忘记了,凝望着二人,语气无比的坚定。
“娘,师傅,我不愿弃考。”
月玲珑紧皱秀眉,刚要说些什么,龚信问道:“为何。”
“我…”
月泉深吸了一口气:“徒儿不可辜负世子殿下!”
月玲珑露出了笑容,笑的极为欣慰。
龚信微微颔首:“那就去,得了状元回来,老道这做师父的也颜面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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