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并没有昏睡很久,他意外地在半夜醒过来了。
入眼并不是一片黑暗,火烛的明光映了满屋,陈扬还没有睡觉,不知是为了守着他……应该不是吧,大概是政务还没有处理完毕,不得不“挑灯夜读”。
他的坐姿从小到大一直都蛮端正的,这是未尘教他的。眼睛离书本要有一定的距离,否则会看不清;身板最好也挺直一点,否则会驼背;但他记得他也曾经说过不要熬夜。陈扬以前是不会熬夜的,他很听话。
现在不一样了。
陈扬端坐在书案前,正用朱笔在给奏章以批注,写完字就随意地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好像遇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
未尘一把年纪了,气不会生得很长久,但毁手链这个举动直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他不太想搭理陈扬。也许还是有些生气吧。
未尘看了一会儿陈扬,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恨自己太心软,刚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陈扬却做了一个未尘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貌似无意地甩了甩手腕,似乎是写字写酸了,但动作幅度又未免太大了一点,略显夸张。他宽大的袖子轻易地在动作间滑了下来,露出一截腕骨和一抹绿色。
等等,那个绿的是什么?
未尘双眼微眯,定睛一看,竟是那串被陈扬亲手捏爆的竹节链子!
他大概明白过来了。
陈扬毁掉的,不是他亲手做的,他施了个障眼法,这么做只是为了气他。
还是那么别扭。
未尘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情顿时又好了不少,困意便泛了上来。他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再度睡着了。
陈扬看未尘一阖上眼皮,立马起身走了过来,确认他真的睡着了后,才疑惑地轻声喃喃道:“他到底看见了没有?”
他一挥手,满屋子的烛光又瞬间被一阵风吹灭了,那些被装模作样批阅了的奏章也被风翻开。如果此时有人探头看去,就会发现他们英明神武的尊主在奏折上无意之间画了只眼睛,线条很简单画工也很幼稚。
若是苏上云在现场,他定能一眼认出来,这是未尘的眼睛:带点温和的冷冽,像是初春的霜雪。
……未尘再次醒来,他看到陈扬手腕上已经没有绿色了。想必他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还留着那串手链,却并不想让他以为自己还很在乎他。但陈扬越是这样,未尘越是觉得他就是还在乎自己。
未尘向来喜欢戳破徒弟的小心思,但他发现此时陈扬不在屋里,等他吃完早饭时陈扬才下朝回来。
门发出“嘎吱”一声响,陈扬抬脚进门,下意识就往床榻上看去,与未尘对上了目光。……好尴尬。
他淡然地移开视线,脱下外袍交给了下属,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道:“吃早饭了吗?”
“吃了。”
“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寂。
未尘下床,披了衣服,头发还没梳就走向了陈扬。
陈扬的肌肉居然开始绷紧。
“我昨晚醒了一次,看见你还没睡觉。”
“嗯。”
惜字如金是吧?未尘突兀地笑了一声,边自然地绕过陈扬去盥洗盆里净了手,边说:“尊主可是信了我的话了?”
“没有。”陈扬听到这个疏离的称呼心中微微一恸。
未尘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接着道:“你昨晚手上戴的那串链子是什么?”
“什么链子,你看错了。”
未尘又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自顾自地想出门去,不料被陈扬一把拦住了去路。“你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
“哪个家?”
“还能有哪个?”
陈扬知道了,他要回鹤门山。但是……
“这是什么?”
未尘刚想踏出门,本来空荡荡的脚踝上突然多了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做工很细腻,不伤皮肤,但却能把他牢牢拴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出不去。
“你做什么?”
陈扬无所谓地坐了下来:“如你所见,我把你关起来了。”
“你软禁我?”
“对。”
未尘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陈扬说道:“鸣琴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无论怎样,你作为一个半仙进入了我羽妖的地盘,还深入了我的密室,知道了那么多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你回去。于私,算是对你欺骗我的惩罚,于公,你属于仙界密探。而我作为一族之长,不能把你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放走。”
未尘倒也不是很急着回去,毕竟他真的没有探听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他连屋子都出不去就过分了吧?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一族之长,倒不如说你们是一组智障。
无奈,未尘退而求其次:“那你总不能拿链子拴着我吧?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好歹让我出去走走,你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伏青宫里?”
陈扬想了想,觉得未尘说的有道理。
他身体是弱了,但脑子还灵光,又不是没有行动能力,保不齐哪天又把他的密道找出来逃之夭夭了怎么办?
于是陈扬劈手落下一道灵力,那银色链子就被斩断了。未尘还没来得及高兴,陈扬又迅速画了个定位阵打进他体内,而后一步上前摁住了未尘。
未尘愣住了,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上就传来一瞬尖锐的疼痛,他闷哼一声,手猛地攥紧了陈扬的袖尖,睫毛微微颤抖。
陈扬宽大的身体欲贴不贴地笼在未尘的胸前,手掌覆上未尘的后脑,把他的脑袋摁向自己的脖颈,方便他咬住未尘后颈上的皮肉。他的力气很大,成熟的力量在他古老的血脉里奔涌,未尘除了把那块袖子攥得皱皱巴巴以外没有挣扎的余地。
尖牙刺破了皮肉,渗出一点血迹,软软的唇也贴在肌肤上,而后一股霸道强悍的灵流灌入未尘的身体,好像有什么大江大河在他的血管中荡涤一切,令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乏力,甚至没有力气再攥住陈扬。
细长的手指从衣袖上滑落,陈扬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未尘的肩膀,很快完成了这个标记的过程。其实疼痛的时间很短,当熟悉的灵力气息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时陌生的感觉酥麻了他的骨肉,令他麻木。
陈扬明明没有剧烈运动,吐息却变得粗重。他放开了未尘,发现他还没适应过来。未尘正微皱着眉,突然一把扶住了床头,喘了两口气。陈扬立马在他背后点了几下帮他平稳灵息,感觉效果不佳。
糟了,他本来就有点灵息不稳。
陈扬将他揽过,贴上他的额头,手不由自主地虚覆住他的脖颈:“未尘,深呼吸,放松一点,我要进入你的识海。我没想到我的灵力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开放它。”
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把你最脆弱的地方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
未尘有点迷糊地照做了,他一直都不怎么对陈扬设防。很快,他身体里暴走的灵力被抚慰的无比平和,甚至让他感觉身体更加轻盈有力了。他知道陈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妖对仙的血脉压制已经弱化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但当陈扬的血脉纯净和强大到了另一种地步的时候,血脉的影响就又被放大了。一切都要追溯到远古时期,墨千春统治天地的那三百年,他给仙的血脉里就打上了这样的烙印,没曾想竟然能被陈扬唤醒。从此以后,如果不是未尘死亡,或陈扬主动撤出,别的羽妖只需要感受到一点未尘的灵息,就会知道他背后站着的妖是谁。
这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保他在蓬莱岛也不会有妖敢伤他。
但未尘的心里就是有种微妙的酥麻感,就好像,他被陈扬标记为了他的所有物,于是半天他的脑子都是热的,有点晕乎。
后颈破了皮,陈扬从指尖放出一点灵流轻轻抚过伤口,那口子就愈合了。
未尘以为终于完事了,结果陈扬又开始在自己的芥子里掏东西。上次他做这个动作时,是给他溯灵剑。
溯灵剑……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未尘再次想起,还是会不禁为之动容。他缓过一阵,下意识摸了摸后颈,状似无意道:“陈扬,你当时除了给溯灵剑灌灵力,是不是还设了自爆阵?”
很肯定的语气。
陈扬掏东西的动作一顿:“它自爆了?”
“嗯,在陈骄要杀我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要杀他。”
陈扬似乎是知道未尘要说什么,没有再开口,但又想再听到些什么,未尘却没有再为自己解释更多。
他觉得二人之间的误会是能解开的,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建立起信任,现在说这些只会适得其反。
……陈扬掏出来了一块龙凤玉佩,中间镂空,做工很精美。他俯身把它佩在了未尘腰间,道:“这是鸣琴宫的通行令牌,除了不能出宫,哪里都可以去。如果有人要拦你,你就拿给它看。”
未尘摸了摸玉佩,不小心蹭到了陈扬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他的手指下意识一缩,垂眼像在看玉,回答道:“触手生温,质感圆润,是块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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