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是指密教修坛的密坛或传戒授法的戒坛,也就是开法传禅的法场。
六祖惠能在大梵寺的法坛上“说摩阿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他的说法记录,被称为“坛经”并不足怪。
但是,按照世界佛教的习惯律例,中国僧人的言行录是不能尊称为“经”的。法海禅师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大胆地将它称为“经”,并将它在禅宗里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这表明了禅宗勇于冲破桎梏的的开创性,敢于在佛界独树一帜,无惧其他派别的攻击与讥嘲。而六祖惠能的语录最终能够被佛教界认同尊称为“经”,并广泛地流传,可见其地位的特殊与荣耀。
六祖惠能创立了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的“顿悟成佛”修禅方法实属自成一派.彻底打破了坐禅苦修的烦琐修行方式,里面充满了劝善与警世的文句与哲理,因而,此著作一出,在佛门中即成了如同圭臬般的读本,不但在繁华都市附近的名寺大刹里争相传抄,越传越远,越传越广;而且还流传到了大漠戈壁敦煌等边远地区,成了禅林的一部名典巨著,被后人视为传承祖门的宗经法典。
上千年来,任沧桑变迁、朝代更迭,《六祖坛经》不但没有被历史的尘烟所湮没,反而因辗转传抄,有各式各样的不同版本而流传更广更远。
《六祖坛经》有几十个版本,字数从1.2万至2万多不等。其中最为著名的有敦煌本。其全名甚长:《南宗顿教最上乘摩阿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
《六祖坛经》不仅体现佛理真义,禅机物语,还融汇了中国特有的儒、道两家传统文化的精髓内涵,涵盖了中国哲学和民族思想文化的精湛内容。显浅地说,就是将西方佛教中国化、平民化、大众化。它强调自我精神的独立,是佛学理论上的一次巨大突破与革新,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有着显赫的地位。六袒惠能创立的禅宗文化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一座历史丰碑。
《六祖坛经》在六祖度灭后,传颂于华夏.流布于世界。先传到高丽、日本等东亚地区,又传到了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印尼等东南亚各国。本世纪初叶后.通过不同的途径传到了欧洲与美洲的国家,成了佛教史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
再说六祖惠能圆寂后,十年时光悠然而过。当年的小希迁,已长成为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比丘。
这天傍晚,一片黄叶从高高枝头飘然而下,落在了树下默然静坐的希迁头上。一只蝴蝶翩跹而来,摇摇摆摆栖息他的肩头。
左前方,站在供奉六祖肉身的木塔下的首座和尚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不禁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关切地对寂然独坐的青年僧人说道:“希迁,你又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吧?是不是又没有吃饭?唉,师父六祖大师已经去世十年了,你这样整天枯坐着有什么用呢?”
两行清泪从希迁脸上潸然而下:“六祖圆寂之前,嘱咐我要好好寻思。我现在不过是秉承大师的遗训罢了。”
伴随着六祖惠能的圆寂,时年13岁的希迁的金色童年便悄然落下了帷幕。出家伊始,业师便溘然而逝,这不是幼年丧父,其悲怆,其凄凉,可想而知。因此,在失去了精神依怙之后,希迁一直在痛苦地彷徨、求索。每天总是这样默然独处静坐。一晌,一日,甚至连续几天,忘记吃饭,忘记睡觉,只是这样默默思索着,思索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十多年漫长岁月,就这样浸满了“寻思”的苦涩,小沙弥也在如云似雾的思绪中悄然长成青年比丘。
首座和尚说:“你总这样一个人苦苦思索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大师兄行思在江西吉州青原山开法,他的见地高拔时辈。要不,你就寻找行思去吧。”
“大师兄,行思?去寻找行思?寻……思……”
“对呀,师父让你‘寻思去’,明明就是让你寻找行思去呀!”
希迁,希冀迁徙;树挪死,人移活,迁移,变迁,就有新的希望!
希迁像一只脱困的雄狮,仰天长啸一声,绝尘而去。
希迁日夜兼程、千里跋涉来到吉州青原山。前面,不远的地方,那片绿树掩映着的古老殿宇,就是行思大师传禅的静居寺了。
蓝空辽阔,白云悠然,青山叠翠,碧水清冽。高高山门之前,一抹红墙之外,灼然开放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清风徐来,金浪起伏,馨香浮动。最美妙的是,花海簇拥之中,金浪漂浮之上,赫然站着一位老和尚!
他弯腰,弓背,垂首,头上还顶着一顶硕大的斗笠,使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其实,谁也不会去注意他的面孔,他已经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锄头上。他徐徐挥动着锄头,一心一意在大地上劳作。不知是风的轻拂带动了他的舞蹈,还是满园黄花随着他锄头的律动一起舞蹈,反正他早已与周围的一切融汇成一体,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神韵。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似乎若是没了他的存在,天便不再湛蓝,云便不再舒卷,风便不再吹拂,花便不再芬芳……山川大地因为有了他而生机盎然;而他,因了周围的一切,生命才有意义。
他,是画家妙笔生花、画龙点睛一样描绘而出的神韵,还是沉沉大地、郁郁黄花幻化而出的精魂?
希迁被眼前这幅活生生的、司空见惯又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妙情景感动着,心灵深处有一种朝阳喷薄欲出、岩浆即将迸发的跃动。天哪,十几年来,他苦苦寻思、苦苦追求的禅之神韵、禅之真谛,不就存在于这最简单、最平凡、最和谐的生活中么?!自然,和谐,就是禅的韵律。
希迁脸上洋溢着梦幻般灿若朝霞的微笑,一步步走向田中劳动的老僧。老僧头未抬,手未停,轻轻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
“您是行思大师吧?我叫希迁,从曹溪来。”
行思不禁抬起头,看了这个青年比丘一眼,问道:“你从曹溪来,带来了什么东西呢?”
行思说着,随手拈起一朵小小的野花,插在了斗笠上。
就是这样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却蕴含着铺天盖地的禅机,直接显示出禅的心要。
最初,佛祖就是这样拈花,迦叶发出会心的微笑,不可思议的禅从此开始代代相传。穿越千年时光,禅的心髓依旧像原初一样灵妙。因而,当年在曹溪,六祖惠能就是这样启发怀让的;而今,行思也是这样昭示希迁的!
希迁看着行思大师头上毫不起眼的小花,心有灵犀一点通。于是,他内心深处那硕大无朋、璀璨无比的禅之花蕾灼然开放!他宛然一笑,说道:“我带来的东西,在参礼曹溪六祖前便早已具足了。”
是啊,人人本具的佛性,在凡不减、在圣不增。如同那朵小小野花与这遍地黄花一样,它们都蕴含着芬芳,都天然具有甘甜的蜜浆。
果然,就有一只蜜蜂从灿烂的菜花丛中振翅而起,轻轻落在了行思大师头顶的野花上。
行思却不肯轻易放过,冷冷说:“既然在参谒六祖之前便早已具足了,那么,又何必大老远跑到曹溪,去麻烦师父他老人家呢?”
希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野花上采蜜的小蜜蜂,嘴里轻轻说道:“假如我不到曹溪,不去参拜师父,又怎么能够知道,自己的佛性本来就已经具足呢?”
是啊,如同他不来寻找行思,怎么能发现这一切呢?
闻听此言,行思大师的老脸灿烂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他摘下斗笠上的野花,递给了希迁。如同一千多年前,佛祖释迦牟尼递给大迦叶尊者金莲花一样……
从此,希迁投在行思门下,成了青原山上的一只金色麒麟。
后来,希迁在南岳衡山大开法门,世称“石头希迁”。他与同时期在江西传禅的马祖道一,共同开创了禅宗狂飙突进的崭新局面。这两座中国禅宗史上的巍峨高峰,或许只有同时代文学领域的李白、杜甫堪与媲美。
马祖道一机锋峻烈,大机大用,恰似蛟龙闹海;石头希迁深邃绵密,清高孤傲,宛若凤鸣云霄。他们两人并世而出,湖南衡山孤峰突起,与江西洪州选佛场相互辉映,蔚然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大奇观。
十影神驹立海涯,五色祥麟步岸天。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马祖道一在江西大开法门,千锤百炼打造的禅僧个个铜头铁臂,龙腾虎跃,闯关夺隘,大机大用。
孤峰高千仞,只许明月临。石头希迁端坐南岳绝顶,门风孤峻,目光犀利,经他印可的弟子,人人保任功深,仙风鹤骨,非同凡响。
其后,马祖门下诞生了沩仰、临济两大宗派,石头座下演化出曹洞、云门、法眼三大支流,中国禅宗,发展到鼎盛时期,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璀璨的智慧花朵(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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