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晏无涯朝着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云江月很利落的甩过去了几根银针,银针直接扎在了她身体的几处关键的穴道上。他又看了看林阔,说道。
“小子,你记住,这镜花水月的幻境一旦被打开,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你必须要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在梦境中把她唤醒,帮助她恢复神志,认清幻境和现实,才能把她救回来。而且你也很有可能会被这镜花水月干扰,它也会利用你的心结把你带入某种幻境,这就需要你强大的心智去克服了。我会各取你们的三滴血,并用它在你们心脉之处种上一根红色的朝暮线,你需记住,若是这根朝暮线一旦快要延伸至手腕脉搏处,代表两个时辰快到了,无论到时你能不能唤醒她,若你还想继续活着,就必须要自己走出幻境,明白了吗?”
“好,我记住了。”
“嗯,那便开始吧。”
说完晏无涯便直接将银针扎入了林阔的几处穴道,很快林阔便感到眼睛有些疲倦,昏睡了过去。
晏无涯戴上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白色面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堆草药放在了石桌火炉上的药罐中,又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了一个精美的紫色瓷瓶,突然他看着这个瓷瓶愣神,目光中带着些许伤感,片刻他回过神来,直接将瓶中的紫色液体加入到了药罐之中。
随后晏无涯又从他们指尖处各取了三滴血,将其融合在了一起,即刻他用内力将这三滴血化成了一根仿佛会发光跳动的红线,然后顺着胸前的一根银针,轻轻一推,这两根红线便分别被打入到了他们的心脉之处。
大概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整个石室便弥漫在了一片浅紫色的烟雾之中,这烟雾极其美丽,气味和南柯一梦相似,带着一种甜淡的花香。
晏无涯看着这烟雾,又看了看已开始进入梦中幻境的林阔和云江月,他点了点头,随后便安静坐在了石桌前的木椅上,仔细盯着火炉,确保它可以顺利燃上两个时辰不会中途熄灭。
而石室之外,上官炎冥和薄灵他们都在安静耐心等待着。虞夫人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薄灵,薄灵听完后,看了一眼上官炎冥,只见他抱着剑一脸冷漠的靠在石壁上,玄雀陪在他的身边,而寒寻则很担忧的抬头看着石门的方向。
昏睡中的林阔,在镜花水月的作用下,他可以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进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在这个梦中的世界里,他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尽快走进云江月所处的幻境。
他感觉到自己这一刻仿佛羽化登仙了一般,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像是在空中乘风而动,正在穿过一片片的云雾,赶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突然,他仿佛听到前方的迷雾中传来了一阵的欢快的嬉闹之声,随着他缓缓的落地,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前。
林阔抬头看了看周边的景象,发现这宅院位于一条长街之上,周边有往来的行人,还有四处叫卖货品的小贩,很是热闹。他又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挂的匾额,只见上面写着“叶府”两个字,他忽然意识过来,莫非这里就是叶潇将军的府邸?那这里也是阿月的家了?
林阔本想走上前去敲敲门,不承想他一碰这门,这门便突然自己开了。
林阔站在门口,却看到院子里有个十岁左右的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小女孩,正在一棵很大的木棉花树下荡着秋千,随着她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树上的花朵也迎风飞舞。
廊下一位身着湖青色衣衫,面容白皙,容貌很是美丽出挑,又极其高贵温柔的年轻妇人,只见她腹部隆起正坐在一张圆桌前,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做着一双虎头鞋,她一边耐心的做着鞋子,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下荡秋千的小女孩笑笑。
小女孩突然荡着秋千飞的很高,她看着廊下的妇人,很是高兴的喊着。
“阿娘,你看我这次飞的高不高…哇…我飞起来了…”
随着空中一阵小女孩的欢呼声传来,廊下的年轻妇人看着她,颇为担心的叮嘱道。
“青瑜,要当心些,可别摔着…”
“阿娘,我要再飞高些,我要去摘树上那朵最大的木棉花给你,还要去抓那树上的漂亮五彩鸟送给弟弟…”
年轻妇人听到小姑娘的话,很是爱怜的看着她,说道。
“你这孩子,总是像山上的猴子一样调皮…”
林阔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突然明白,原来这正是小时候的云江月,她是那样的天真可爱,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突然在廊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就站在年轻妇人的身后不远处,也和林阔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看到年轻妇人看着秋千上的小女孩在笑,她也看着年轻妇人笑了笑,突然她脚步很轻的走上前去,在桌前坐下,看着正在做虎头鞋的年轻妇人,轻轻说道。
“阿娘,是你吗?青瑜好想你,我来看你了…”
可年轻妇人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还是依然一边做着虎头鞋一边看着荡秋千的小女孩。
林阔看着眼前的情景,这一刻他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云江月在南柯一梦中的幻境了,原来这些重现的情景正是她的心结所在。
片刻后,十岁的叶青瑜从秋千上走了下来,她朝着廊下的叶夫人跑了过去,叶夫人随即拿起了桌上的一颗蜜饯放在她嘴里,笑着看她正吃的开心。叶青瑜看着叶夫人正在做虎头鞋,撒娇说道。
“阿娘给弟弟做的鞋子好漂亮,青瑜也想要…”
“你小时候阿娘也给你做过的。只是现在青瑜长大了,便不能再穿这虎头鞋了,要穿绣花鞋了…”
“那阿娘,我想要一双绣着木棉花的鞋子…”
“按照我们平月关的习俗呢,只有等你长成大姑娘要嫁人的时候,阿娘才能给你做一双绣木棉花的鞋子…”
“那还要好多年呢,青瑜不要嫁人…”
“傻丫头,哪有姑娘不嫁人的。等你长大了,阿娘不仅要给你做一双绣木棉花的鞋子,还要给你做一身绣着木棉花的红嫁衣呢…”
“我还喜欢梅花兰花…那阿娘帮我做一双绣梅花的鞋子吧…”
“好,等阿娘做完这双虎头鞋,就给我的青瑜做一双最好看的绣梅花的鞋子…”
叶青瑜高兴地拍了拍手跳了跳,又拿起了一颗蜜饯塞到了叶夫人的嘴里。叶夫人嚼了嚼,温柔的拍了拍叶青瑜的头,笑着说了句。
“我家青瑜给阿娘的蜜饯,真甜。”
林阔站在门口,看到如此温馨快乐的画面,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云江月在廊下看着小时候快乐的自己,也高兴的笑了起来,林阔见状慢慢朝廊下走了过去。
似乎云江月只沉迷于眼前的情景,根本就没注意到林阔的到来。林阔来到廊下,他看着云江月,唤了声。
“阿月…”
云江月听到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抬头看到林阔竟在此处,一时不解感到很奇怪。
“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阿月,这都是你梦中的幻境,快跟我走吧。”
“公子,你好奇怪,这怎么会是幻境呢?这都是真的,你看,她是我阿娘,她是以前的我,我阿娘她是不是很美…”
林阔看到云江月依然笑着向自己解释着眼前的情景,丝毫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他突然双手抱住云江月的肩膀,说道。
“阿月,你听我说,你之前在迷雾树林里中了南柯一梦,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产生的幻境,都是假的,我就是想救你,才主动来你的梦中带你离开的,不信,你现在就看看你手臂上是不是有一条红线…”
云江月只觉得林阔特别奇怪,不像往日她认识的那般,她半信半疑的拉开了自己的衣袖,发现手臂上确实有一条细长的红线,只是这红线的长度看起来大概有半条手臂那么长,她自言自语道。
“好奇怪,我手臂上怎么会突然有一条红线呢?”
“现在你能相信我的话了吗?这条线叫朝暮线,一旦它延伸到你的手腕脉搏那里,便会极其危险,所以阿月,你现在要跟我走,我要尽快带你离开这里。”
在云江月疑惑不解之时,林阔急忙过去想拉住她的手,带她离开这里,却直接看到云江月迟疑的眼神,随之她的手往身后缩了一下。
“公子,你今天好生奇怪,怎么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现在在我家,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若不信这是我家,那你去看看门口的匾额上是不是写着叶府两个字,还有正堂中间,是不是挂着一幅山雪策马图,那可是我阿爹最喜欢的画了…”
林阔发现云江月始终困在自己的梦境里,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正当他思索着该怎样让她相信之际,突然空中天色变幻,瞬间黑了下来,而门口刚才热闹的街道也瞬间恢复了宁静。
一阵风吹来,叶夫人和小时候的叶青瑜突然从廊下消失了,那树上红色如火的木棉花也开始随风开始飘落。
林阔和云江月站在廊下看着眼前这突然变化的一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听到叶府的大门被重重的推开了,随后一个脸上带血受着伤穿着铠甲的士兵跑了进来,径直往亮着烛火的正堂疾步奔去。
他一边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一边着急的喊着“夫人…夫人…”
叶夫人此刻还没睡下,她挺着肚子在婢女琴娘的搀扶下,来回慢慢的走动着,似乎是有些着急的在等着叶将军归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叶夫人急忙往门口走了过来,这名受伤的士兵看到叶夫人,急忙说道。
“夫人,平月关出事了,突然有西越军进来了,将军在与西越军对战时中了埋伏,我们叶家军死伤惨重,现下将军已经被前来奉诏平叛的大人给抓了起来,还被下了大狱…而且…而且…他还说将军犯的是通敌叛国之罪…”
看到面前这个受着伤的士兵流着泪说出这番话,叶夫人像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感到一阵晕厥,往后倒了两步扶住了旁边的桌子,琴娘也着急的扶住了她,叶夫人缓过神来,看着这个士兵说道。
“将军现在被关在了哪里?”
士兵看了看叶夫人,又擦了擦眼泪,急忙回道。
“回夫人,将军现在被关在平月关的大狱中的水牢里…夫人,我正是受了几位副将军之托,赶来叶府送信的,他们让我告诉您,让您赶快带着大小姐离开这里赶去城门,城门那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就送您和大公子出城,连夜送您去云州府,您赶快走吧,夫人,追兵怕是已经开始朝叶府赶来了,眼下还是要顾念将军的血脉啊…”
叶夫人突然流下了泪,她痛苦的笑了笑,说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道理我还是懂得…”
琴娘在一旁扶着叶夫人,心疼着急的劝道。
“夫人,现在还不是可以伤心的时候,他说的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顾念瑜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啊…”
“夫人,快些赶去城门吧。”
在他们的一阵劝说下,叶夫人却渐渐冷静了下来,片刻后她看着琴娘,像是拿定了主意,从手上摘下了一只玉镯,交到了琴娘手中,平静说道。
“琴娘,你带上这只镯子,马上带青瑜去出城,出城后要先过围马谷,一路南下去走水路,带青瑜去云州府找我的父亲,这只镯子守城将士都认得,他们会放你们进云州城的…”
琴娘看了看镯子,又看着叶夫人,问道。
“夫人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叶夫人笑了笑,又看着那位受伤的士兵,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牌,交给了士兵,说道。
“你马上拿上它,去召集现在驻守城中的叶家军士,我们即刻出发赶往平月关去救将军…”
这名受伤士兵一脸为难的接过玉牌,又看着一脸坚定的叶夫人,还没等他开口,琴娘急忙说道。
“可夫人,你这身体又怎么经得起这一路奔波啊…纵使你一心要去救将军,也得顾念腹中的孩子啊…他可是将军的亲生骨血啊…”
“我主意已定,就按我说的去做吧。我若现在不去救他,他便只能背负这冤屈死在狱中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出他,他便日后还有去京都御前为自己申辩沉冤昭雪的机会…”
受伤士兵和琴娘看到叶夫人一脸坚定,都没有再说什么,士兵擦了擦泪,朝叶夫人恭敬行了行礼,说道。
“平月关叶将军帐下守卫于虎,持夫人之令,即刻前去清点叶家军士。”
叶夫人冲他点了点头,他便一脸坚定的离开了,琴娘也随即去后院去抱已经熟睡的叶青瑜了…
叶夫人一个人慢慢走向了正堂中间的桌案前,她流着泪看着叶将军最喜欢的这幅山雪策马图,又拿起了那把摆在正堂中间的黑色长剑。
这把长剑曾出自叶将军第一次在平月关打退西越军时从战场上缴获的几把佩剑,后来他又找了城中的工匠将它们进行了锻造,重新打出了这把黑色长剑,收藏在了家中,以时时提醒自己守护平月关的职责。
林阔和云江月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便明白了大概当年发生在平月关的一些事情。云江月看到叶夫人一个人拿起了那把剑,她急忙跑上前去,唤了声。
“阿娘…”
可叶夫人就像根本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一样,她和母亲就像在两个时空里,她只能隔着空气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却无法触碰到她。
片刻后,琴娘带着睡眼惺忪的叶青瑜来到了正堂门口,叶夫人拿着剑转过身来,慢慢蹲下来抱了抱叶青瑜,而叶青瑜一脸睡意很是不解的趴在母亲肩膀上。
琴娘已给叶青瑜梳妆成了男孩的样子,又给她披上了一件暖和的黑色披风,琴娘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叶夫人看着她,说道。
“青瑜,还记得云州外公家的样子吗?还记得去外公家的路怎么走吗?”
叶青瑜看着母亲点了点头,叶夫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随即起身看了看琴娘,说道。
“趁天黑快带她走吧。”
叶夫人将叶青瑜送到了叶府的一处小门前,看着琴娘抱着叶青瑜坐在马上。叶青瑜此刻很安静,没有吵闹,像是她也感觉到家中发生了变故,她看着母亲,平静问道。
“阿娘不和青瑜一起走吗?”
叶夫人突然拔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支精致的珠钗,交到了叶青瑜的手里,叶青瑜接过母亲手中的珠钗,攥的紧紧的。
“青瑜,你先跟着琴娘去外公家等阿娘,要是想阿娘了就看看这支珠钗。阿娘要去平月关找你父亲,到时再去外公家接你…”
突然叶夫人流下泪来,她满眼不舍的看着女儿,握着她的手,最后叮嘱道。
“青瑜,我的孩子,无论以后你听到了什么,你都要永远记住,你父亲他一生驻守边关,满腔热血,从来都不会通敌叛国。还有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无论阿爹阿娘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嗯,阿娘的话,青瑜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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