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衣女子听到林阔的这句回答,只用手中丝帕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又随意将丝帕带着一股脂粉香在林阔肩上轻轻一扫,说道。
“是妾身冒昧唐突打扰郎君了…郎君万福…”
说完那绿衣女子,便一脸娇羞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其实林阔刚才不过是告诉那绿衣女子,自己家中已有妻子且二人素来恩爱,他并无意用今日讨红妆之事来惹对方伤心,找了这个颇为体面的理由间接婉拒了那名绿衣女子。而那绿衣女子自然瞬间也听懂了林阔话中之意,她见林阔婉拒之间也为她留足了情面,所以便主动向林阔表达了歉意和祝福,随后一脸笑意的离开了。
那绿衣女子回去后便同另外几名女子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随后她们竟时不时偷笑着往林阔这边看。
不一会,寒寻提剑回到店内,他急忙坐下,谨慎看了下四周,看着林阔压低了声音,一脸担忧的说道。
“公子,刚传来消息,安州那边出事了…”
林阔正喝着茶,听到寒寻的话,他突然脸色一沉,严肃的看着寒寻,即刻放下了杯子,起身说道。
“马上回安州…”
寒寻随手丢给柜台前的小二一块银子,权当付了这还没吃的饭钱了,小二眉开眼笑帮他们把马从后院牵了出来,林阔和寒寻上了马,又继续迎着夜色往安州方向赶去了。
当林阔寒寻他们到达安州城时,已经是深夜了。进城后,林阔寒寻并没有回林家老宅,继续骑马穿过安静的街道,径直往刺史府赶去了。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刺史府前,门口值守的护卫看到两个突然骑马出现的年轻人,急忙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指着林阔,厉声问道。
“来者何人?”
寒寻没有说话直接拔出了剑指着这两个护卫,林阔骑在马上,站在高处有些不屑瞥了一眼,这两个拿刀指着他的官兵,冷冷说道。
“去告诉刺史大人,忠肃公求见。”
听到林阔自称是忠肃公,两名护卫愣了一下,气势随之弱了下来,急忙收起了手中的刀剑,又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看着林阔,说道。
“原来是林公爷大驾光临,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公爷,快请进,我家大人早有安排,若公爷前来,不必通传,请进…”
林阔和寒寻下了马,在一名护卫的带领下便进入了刺史府,随后朝着周进书房的方向走去了。在这方安静的院子里,远远瞧见周进书房的灯还在亮着。
来到书房门前,那名带路的护卫便悄悄退下了,林阔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此刻坐在书案前正在看书的周进听到了动静,抬头看到林阔带着一脸怒火走了进来。林阔直接问道。
“周大人,我的人呢?”
周进看到林阔一脸不悦,笑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站了起来向林阔走去。
“林公爷,你我许久不见,今日怎如此大的火气?气大伤身啊…”
林阔看着周进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便是周大人之前许诺给我的诚意吗?”
“林公爷,在下向来待人最有诚意。只是公爷这次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在我安州地盘狸猫换太子,是不是有些不够诚意了?若不是被我早点看破,这要是被宫里知道了,岂不是连我也要被公爷这次擅离安州之事给牵连了?我想,前段时间宫里派人宣旨解除您那桩婚约的时候,怕是您就已经不在安州了吧…”
“周大人,凡事都需讲究证据,您这一州刺史,可不能胡乱栽赃,任什么脏水都往林某身上泼。”
“哈哈…”
寒寻在一旁突然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剑,而林阔却镇定自若的在桌前坐了下来,又平静的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周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林公爷,今晚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是你此次擅离安州找个替身接旨欺瞒陛下一事,还是那几座一直有人在私下开采运作的铁矿山…我想这随便一件事捅出去,都可以惹陛下大怒吧…”
林阔终于等到了他说出这句话,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大概也猜到了这周进无非是想拿这些把柄来威胁自己和自己谈条件罢了。于是他继续平静地喝了一口热茶,又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打趣说道。
“想不到周大人竟如此勤俭,但这茶我看也确实该换换了,这都是去年的陈茶了,口感上确实差了些,如此待客,多少有点失礼了吧。”
周进看着林阔一副丝毫并不慌张的样子,目光中又对其平添一份欣赏佩服,他继续笑着说道。
“自上次你我见面,我就很是佩服公爷的镇定自若,今日一见,除了镇定自若,我倒还佩服林公爷这点风趣了…”
林阔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桌上,轻轻吐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严肃认真的看着周进,说道。
“周大人不妨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林公爷,周某说过我向来待人是最有诚意的。你放心,我要真的想威胁你加害于你,怕是也不会如此等你回安州了…”
周进即刻双手轻轻拍了一下,随即两个身着铠甲的护卫从外面推门而入,还押着一个全身被绳子捆着,嘴上塞着一块布的年轻人,当他看到林阔寒寻的时候,突然睁大了眼睛,嘴里一直呜呜的似乎想同他俩说话。
林阔寒寻看到他并未受伤,也算是心里松了口气。此人正是唐七,当时他易容成林阔,一直守在安州,才让林阔得以脱身去陈州康州。
在周进的示意下,那两名护卫即刻给他松了绑,他快速挣开了双脚双手,拿掉了塞在嘴里的布,他看着林阔寒寻,一脸愧疚的说道。
“公子,都怨我,给你惹麻烦了…”
“人没事便好。”
林阔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唐七随即站到了寒寻身边。林阔看着周进,继续说道。
“我想周大人不会如此轻松容易的就把人还给我吧,说吧,你想要林某做什么?”
“林公爷,我只是想向你表示下我周某足以让人信任的诚意,可听公爷刚才之言,您似乎一直并不太信任周某啊?”
“林某只知,让人动心的利益才是这世间最牢固最值得信任的,周大人今日既能料定我会前来刺史府要人,想必心中也早有了一番谋算,那不如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周进笑了笑,又带着一脸欣赏的目光看着林阔,林阔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寒寻和唐七,对他们轻声说道。
“寒寻,你先带唐七回府吧。”
“公子…”
寒寻和唐七都有些紧张担忧的看着林阔,林阔自然心里也明白,他们这是担心自己在刺史府会有危险。
林阔轻轻一笑,看着周进,说道。
“你们且放心先回去吧,我今晚可是刺史府的客人,既然周大人一贯待人真诚,我想他今晚定然也会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是不是,周大人?”
周进瞬间听明白了林阔话语间的意思,他笑了起来,说道。
“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林公爷了…”
寒寻见林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行了行礼,便和唐七先离开了刺史府。看着他俩离开了,林阔又慢慢坐回到桌前,看着刚才的杯子,说道。
“周大人难道不给林某换点好的茶叶吗?我可听说,周大人虽出身行伍,能在风沙漫天的战场上使刀剑,也能在高雅清幽的茶室一坐一天,而且大人素来有收藏茗茶的习惯,听闻府上还建了一处密室,专用来收藏名贵之茶的…”
“哈哈哈…林公爷看来也没少关注在下…来人,快去百萃阁取些上好的茶来…”
“是,大人。”
站在门外的护卫接到周进的命令,急忙去百萃阁取茶叶了,不一会,便将重新泡好的一壶茶送了过来。
林阔喝了一口,笑了笑,说道。
“果然是好茶…”
“林公爷,周某这番诚意如何?”
“如此甚合我意。”
“哈哈哈…林公爷可当真是个妙人…”
“周大人,此便只剩我俩了,有话大人不妨直说吧。”
林阔给他也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了桌案对面,周进也随之慢慢坐了下来,他端起林阔给自己倒的这杯茶,说道。
“林公爷,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也是为了表示我周某人想与你谈交易的一番诚意…”
“那要看周大人想给在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了。”
“我想,林公爷一直在私下追查的,不就是你父兄当年意外坠崖的真相吗?”
林阔听到周进说出了这句话,他突然有些警觉的看着周进。
“难道周大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林公爷,若我可以告知你一些真相,你又是否愿意相信在下的诚意?”
“周大人如今做了这安州刺史,早已是这南周国的风云人物,何必需要在下来相信你什么。”
“忠肃公,明人不说暗话,我大概能猜到你在谋划什么…而你也应该能猜到我想要什么,可若你始终不愿相信我的诚意,便是不许我入这场赌局…我曾听到一个说法,说这天下之主本不该是那位…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会让南周国朝局动荡的机会…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所以我想问林公爷,你是不是知道这南周国朝堂中间的那把椅子上该坐的是谁?”
林阔一边喝茶,一边谨慎思索着,他看着周进认真好奇的表情,想到周进此人变化多端,且他曾是滕昊一党,所以尚不可信任…想到这里,林阔便笑了笑说道。
“我看周大人莫不是喝茶喝的糊涂了,竟同林某说起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那朝堂中间的那把椅子该坐的自然是当今圣上…”
“哈哈哈哈……”
周进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我想我还是先主动向林公爷表示下我的诚意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当年你父兄意外坠崖的真相吗?我曾听闻有个说法,便是你父兄当年之所以会意外坠崖是因为有人根本不想他活着回到京都,而这背后之人听说便有那位滕大将军…”
“周大人,滕大将军可曾是你的上峰啊…况且你怎会如此断定是他?”
“那是因为当年在西南军中,我曾亲自参与了那件军饷贪墨案…”
“什么?当年的贪墨案竟然有你?”
“不错,所以林公爷,现在应该相信我想入这场新赌局的诚意了吧。”
林阔看着手中的杯子,瞬间心中怒火窜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回答,只用手紧紧握着杯子,仿佛下一秒这杯子就要被捏碎了。
周进看着林阔一脸冷峻的表情,他大概也料到了若将此事告诉林阔,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他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林阔,慢慢起身站了起来,说道。
“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件军饷贪墨案,林公爷,我一个偏僻乡野寒农贫户出身的孩子,仅凭那战场厮杀流血积攒的一些军功,凭那一腔对南周国的赤胆忠诚,凭那一份爱民怜悯之心,就真的能坐上这安州刺史之位吗?你可以恨我,选择做了那随波逐流祸国殃民的鼠蚁败类,但我也要告诉你,我并未参与那件意外坠崖事件来害你的父亲兄长,你父亲林简一生忠勇刚正,你兄长林颂智勇双全不及弱冠便统领了南铮卫,他们都是南周国的稀世之才,对于他们的无辜惨死,我很抱歉也深感痛心,但也请你相信,当年我之所以会参与那件军饷贪墨案,实属被逼无奈…”
林阔痛心无奈苦涩一笑,喝了一口茶,冷冷说道。
“周大人,既当年选择做尽那腌臜肮脏之事,又何必在这里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给自己掩饰呢?”
周进突然有些失落伤心的笑了起来,继续说道。
“林公爷,当你在乡下的爹娘重病奄奄一息没钱买药的时候,当你永远也还不起那驴打滚利滚利的银钱,当你的妹妹即将被人卖去青楼遭人凌辱之时,有人突然告诉你,他会帮你还掉所有的欠债,会救你的妹妹,会找大夫医治你的父母…你还会嫌这些事情腌臜肮脏吗?说到底,我也不过如那蝼蚁,在这世间艰难生存的无辜之人罢了…”
林阔听到他的这番说辞,突然放下杯子起身站了起来,看着周进义正辞严的呵斥说道。
“可当年正因为这军饷贪墨案,才导致南周国大军粮草补给不足战场失利惨败,而如今南周国的那十几座城池还被西越国霸占着。难道当年战场上那些因挨饿受冻惨死的几万将士不无辜吗?那些惨死的将士,他们也和你一样,曾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他们那在家至今日夜痛哭的爹娘妻儿难道不无辜吗?那些至今生活在西越国掌控之下每天担惊受怕的万千百姓就不无辜了吗?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可你明明了解凄惨的滋味,却还是选择去做帮凶又故意制造了那么多的世间凄惨…偏偏又是你这种人,还在任上做到了一番爱民怜悯,我想,怕你只是因当年之事夜夜难眠,如此赎罪求个心安罢了…”
“哈哈哈……”
周进听到林阔对他的一番驳斥,突然有些无奈痛苦的大笑起来,他看着林阔,继续说道。
“林公爷,有件事情你要明白,即使这件事我不参与,我不去做,也一样会有其他人选择去做。当时在西南军中,我不过只是滕昊帐下的一只蝼蚁,那件军饷贪墨案也不是我一个人螳臂当车能左右的,它必然是要发生的,何况当时滕昊也不过是个军中都尉,他背后还有一位更厉害的人在指使着这一切…”
林阔看着周进,突然又着急问道。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当时能与滕昊内外勾结却还能如此在雷大将军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他究竟是谁?那批贪墨的军饷现在何处?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周进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当年主导那件军饷贪墨案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至今都不清楚,因我当时只是参与其中的一名小卒,能接触到的最高权势也无非是都尉滕昊罢了。而那位背后之人好像从来没有同滕昊约见露面过,每次好像都是派他身边的人来同滕昊交接相关事宜…他派来的那个人有些奇怪,每次来都会戴着个黑面斗笠,也看不清楚他的脸,听声音只知是个颇为精壮的中年男人,不过有一次在军营里,我无意中看见,他右手大拇指戴着个翠玉扳指,虎口处有块红红的伤疤…”
林阔听周进说到这个神秘人的特征,说起这翠玉扳指,还有虎口红色的伤疤,他只觉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林阔认真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千石县彭武将军临终前告知自己的那件事,不是曾提到那名醉酒吹牛的男人,曾在船上说起有位最后给他们兄弟几个付工钱报酬的男人,不也是戴着一个翠玉扳指,虎口处有块红色伤疤吗?
“原来又是他!他是谁?他背后之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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