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涂成军绿色的直升机在教堂上空盘旋着,探照灯的两道光柱在雨幕里更为清晰,光圈扫过斑驳的钟楼与尖塔,似乎想要找到可以迫降的地方。
在钟楼的阴影里,雷克斯紧贴石柱保持着蹲跪的射击姿势,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反而衬得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愈发明亮。
雨丝落在雷克斯的肩上,成了这幅画面里唯一的动态。
直升机螺旋桨嘈杂的声音逼近了,光圈从雷克斯上方和身前不远处扫过,雷克斯无动于衷,仍旧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直到直升机完全出现在视野前。
雷克斯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穿膛而出,切割开了细细密密的雨幕。
“砰——”
直升机的油箱被一击命中,整个机身顿时一歪,伴随着火光炸响冒出一股黑烟,失去了平衡。
“往左!钟楼后面有人!”
驾驶员变了脸色,一边慌忙操纵远离一边冲着耳机另一架直升机上的雇佣兵吼道。
“看到了!”
下一秒,雷克斯的侧脸便被探照灯照得惨白。
“砰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打在钟楼的石柱和尖顶上,石膏飞溅,弹壳乱飞,雷克斯先一步收了枪躲在石柱后,脸颊和手臂上却仍旧被划出一道又一道细密的伤痕。
鲜血从膝盖上飙出,子弹击中了雷克斯的小腿,雷克斯眉心一蹙,唇色发白,却是仍一声没吭。
子弹来势迅猛,打得雷克斯根本无法继续瞄准,雷克斯只能防守,眯着眼睛想在飞溅的碎屑里看清直升机的位置。
直升机绕着钟楼飞了半圈,想绕到另一边去狙击雷克斯。
就在那惨白的探照灯环绕过钟楼再一次停在雷克斯的身上,雷克斯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的时候。
夜空里传来了螺旋桨声,那是朝钟楼方向逼近的另一架直升机的声音。
“后面!”
雇佣兵惊慌的尾音还未落下,从后面来的那一架直升机便已经瞄准了它。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打在了雇佣兵的直升机机身上,整个直升机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在枪林弹雨中匆忙地控制方向,却还是避免不了在滚滚黑烟中坠落下去的命运。
探照灯刺眼的白光和飞溅的弹片一起消失了,雷克斯脸颊上的血痕被雨水冲刷掉一部分,他扶着残缺的石柱站起身来,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架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开的直升机。
雄狮和鹰的徽章图腾印在机尾处,两条流畅的鎏金色的线条环绕过整个机身,是那个高贵的家族一直以来的风格。
威里尔。
“……”
直升机如它来时一般消失在了雨幕中,雷克斯站在钟楼前远远望着天边,不知是火光映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雷克斯总觉得,天快要亮了。
火焰将整个教堂内照得亮如白昼,唐安摁着耳机,另一手攥着枪,从坍塌的石柱上翻了过去:“雪莉!我找不到哈帝了!”
这一句话刚说完,一颗子弹就擦过了唐安的小腿,唐安猛地扑倒在地上,接连打了两个滚才停下。
耳机里传来安德鲁的声音:“小鬼,我看到他了。”
“继续跑。”
“……”
唐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地上爬了起来。
雪莉的声音同样在耳机里响了起来,比以往少了几分笑意,却依旧那么让人安心:
“跑起来小家伙,哈帝在看着你。”
唐安扔掉了身上所有的累赘,包括枪,接着从地上一跃而起。
翻越过地上的废墟或是尸体跟以往训练时跃过障碍的练习没有什么不同,子弹的火花在脚下溅开,唐安翻过了跌倒的铜像,跳上了三楼的栏杆。
唐安终于看到了哈帝。
下颌一道血痕,神色阴翳,站在满地的尸体中,火光在他脚边跳跃,奥丁的雕像为他投下阴影。
他手中的枪口黑洞洞地正指着自己。
枪响了。
胸口的血花溅在了脸上,两个弹孔穿透了西装,哈帝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也许还有时间说些什么,可他一个音节都没说。
就这样仰面摔进了火海里,溅起火星,身旁高举着枪却缺了头颅的奥丁雕像为他投下最后的阴影。
唐安扭头看去,二楼的另一边,雪莉和安德鲁双双保持着持枪的姿势。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觉得整座教堂一阵剧烈的颤动,石灰随着火舌的跳跃簌簌下落。
“往外撤!这里要塌了!”
队员们大声喊着指挥队友往外撤,花窗玻璃稀里哗啦地破碎,石柱砸落,砸在火堆上迸发出一簇簇的火星。
在从栏杆上掉下来的时候,唐安看见了花窗外的天空。
“一切结束后,我在钟楼等你。”
“……”
“轰——”
教堂坍塌了。
雨,停了。
无止境的黑暗终于一点点地褪去,乌云散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所有的火终于都扑灭了,雨水让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重新恢复了寂静的长街上弥漫着硝烟的气息,人行道上的水洼混杂着弹片亦或是火药,脏兮兮的不再清澈,乔借着这洼水涮了涮自己的鞋底。
“警察呢?”
安迪捂着自己被炸伤的手掌坐在街边,回答:“我在这儿。”
“我问的不是你。”
安迪回答:“我好伤心。”
乔笑了笑。
工厂的房顶塌陷了,脏污且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戴安娜指挥几个人把房顶掀开,自己爬上去一顿翻找。
终于在一处钢架下找到了詹森。
詹森额角上流着血,额发混着血污和黑灰,脏兮兮的已经要看不出本来面目,微微睁开眼睛:“……戴……安娜?”
戴安娜却拎着他的领子:“就你一个?梅丽莎呢?!”
“……在旁边……”
戴安娜丢下他再次一顿翻找,这回找到的终于是梅丽莎了。
“梅丽莎!你没事!太好了!”
戴安娜把人挖出来激动地便要抱上去,梅丽莎实在没力气把她推开:“嘿……小心点儿我的……伤口……”
戴茜和顾老板顺利会合,两人的伤势都不是很重,还能勉强调配人手处理伤员。
威尔中了两枪,流着泪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老板娘毫不客气地把他塞上了救护车,并告知医生他的情况可以暂时先放放。
唐人街的损失没有想象中的惨重,受伤的队员很快送到了就近的医院医治。
里德和博格在这场战争中丧命了,戴茜亲自收殓了两人的尸体。
目前已知的所有出动的队员已有三分之一牺牲了,戴茜倚在翻倒的卡车边缘,安静地听着不同队员的汇报。
经过了一夜的指挥和调配,莱恩脱力一般瘫倒在地板上,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罗纳德抄起他的膝弯将人从地板上抱起来,抱回到床上去。
莱恩的嗓子早就喊哑了,耳机还挂在脖子上,罗纳德替他摘下来。
“……我们赢了,对吧?”
莱恩嘶哑着声音问。
罗纳德“嗯”了一声。
晨起的日光终于从地平线攀升了上来,天空褪成了铁灰色,万道金光自雨水的折射愈发耀眼。
雪莉倚靠在救护车里,银发沾染了血污,一条腿血淋淋的,带着夹板缠着绷带。
安德鲁一只手臂吊着,倚着救护车的车门,叼着没点燃的香烟。
面前是已成废墟的教堂,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外面不断被抢救出的队员,以及一点点明亮起来的愈发湛蓝的天色。
“……”
安德鲁终于低头点着了香烟,吸了一口,烟雾从唇齿间流出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
安德鲁抬起眼睫,看着远处的天光,轻声道。
雪莉回答:“你要离开伦敦。”
安德鲁说:“只是暂时。”
雪莉笑了笑:“好。”
只有这样一句的回答,安德鲁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任何回复,安德鲁从车门上直起身子,回首看去。
雪莉倚靠在担架上,双目微阖,面露倦色,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金色的日光在她发丝上跳跃着,仿佛教堂中残缺斑驳的美神的雕塑。
安德鲁微微倾身,在雪莉额间留下浅浅一吻。
“……”
金色的朝阳一点点爬上来,终于打在歪斜的塔尖上的时候,唐安爬到了楼顶。
两只耳朵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了,唐安听不到任何声音,攀着乳白的斑驳的砖石站起来,远方的一切沐浴在升起的朝阳里。
是那样的静谧和安详。
雷克斯之前说,一切结束后,他在钟楼等着自己。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唐安站不住了,靠着尖塔的残骸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城市一点点勾勒上金边,晨起的风温柔地拂动唐安的额发。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金色的光芒已经爬上了伊丽莎白塔的塔尖,唐安闻到了血腥味。
回过头,唐安看到一个身影扶着坍塌的石柱,沐浴着晨光,摇摇晃晃站起身。
左臂被鲜血浸湿垂在身边,黑发散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教堂的钟楼上,朝阳亲吻着一切,两个人安静地遥遥相对,注视着对方。
仿佛要把对方的容貌就此刻进灵魂里。
雷克斯的嘴唇动了,唐安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巨大的气流吹起了两人的衣角和额发,印着烫金色“W”的黑色直升机悬停在两人的上方。
“嗡嗡”声掩盖了唐安的回答,雷克斯听到直升机上的队员在大声喊两人的名字。
唐安什么听不到。
金色的瓦砾中,世界无声且静谧,唐安只能看到爱人站在晨光里,风吹起他黑色的额发,而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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