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俞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缝上了最后一针。
“嗯,当时我们村子里的麻药刚好用完了,你应该是生生痛醒的,醒了后咬着毛巾硬是醒着坚持到我缝完针。”
许清俞剪线,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简昊,说实话,你真的挺能忍的。不论是忍着剧痛缝针,还是忍着薄情阴鸷冷血的本性,硬在村子里装了一年多的善良阳光向上,有抱负有理想的热血青年。”
“当时我答应跟你私奔出岛,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真好骗呢,不过几句花言巧语就义无反顾地跟你走了?”许清俞熟练地系了个蝴蝶结,收回手撑在腿上笑着看他。
简昊哑然,他当时的确有这么想过,但心里不经意间还浮现过另外一种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情绪,现在想来,大概是意外和歉疚?
见男人不说话,许清俞自嘲地勾了勾唇,抚上了男人的俊脸,专注的神情像是透过简昊的脸看向另外一个人,眼里慢慢泛出了泪花,“可是当时的那个青年就是我理想中爱人会有的模样啊。”
简昊抓住了她的手,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许清俞充满爱意的眼底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阿俞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是那个样子。”
许清俞苦笑着摇了摇头,见过了他本性的样子,无论他后来再怎么努力地往阳光向上的方向靠近,她都只记得他在蒋家的实验室里是怎样面无表情冷血地给人鱼开膛剖肚的。
当初的那个简昊早就死了,被简昊亲手杀死的。
许清俞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在男人的对面跪了下来,甚至在简昊错愕的眼神下对他磕了个头。
再抬起头,许清俞泛着泪光的眼里满是认真和无奈,又一次保证道:“简昊,算我求你了,在我们离开A市之前,你把我阿妹安全地放回去吧,我跟你回M国,只要你不再骚扰我的族人,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再逃,和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阿妹的预产期快到了,我不想看到我外甥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也不想看到在我阿妹生产最痛苦的时候,没有丈夫陪伴在身边,如果这些放在我身上,简昊你会愿意看到这些吗?所以,我求你了简昊,把我阿妹放回去吧。”
许清俞跪在地上流泪哀求,简昊的心里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击。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简昊滚动着喉结,不顾身上的伤沉默地将地上的女人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简昊熟练地给女人的脚上戴上镣铐,轻柔地盖上了被子,像往常一样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时间还早,阿俞再睡会儿吧。”
许清俞拉住了他的手,“把我阿妹放回去吧。”
简昊垂下长睫,看着她默了默,“我能相信你吗?阿俞。”
就像许清俞不相信他可以变好,他也不相信在没有任何把柄在手的情况下,许清俞不会离开他······
······
两人的关系再次陷入无解的状态,简昊在两天后给慕允棠做身体调研的时候都还在为那天早晨许清俞脆弱的样子恍神。
许清俞那天能那样跟他示软,可见慕允棠在她的心里分量有多重,这也恰恰证明了他选的这个人质没有选错,但她为了慕允棠每天跟他以泪洗面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想要许清俞继续乖乖地待在他身边,没想逼疯她,也没想让她抑郁。
可慕允棠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让他按她说的放走她,他又真的做不到······
手上的检测探头突然掉落在地,简昊敛神,俯身捡起探头重新放在了慕允棠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看着面前屏幕里频繁抬手甩尾的小人鱼宝宝,简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临近预产期,人鱼胎儿会变得这么闹腾?”
床上平躺的慕允棠坐起身,不甘不愿地答道:“因为宝宝也在为不久后的问世做准备。”
简昊在本子上记录着数值,波澜不惊地继续问道:“胎儿动作这么大,孕妇不会难受吗?有缓解的方法吗?”
慕允棠咬了咬唇,想到霍景琛,眼眶红了红,“难受,所以一般人鱼妈妈临生产的时候,人鱼丈夫都会陪在身边,宝宝感受到爸爸的气息会变得乖一点。”
简昊记录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就对上了小姑娘委屈又憎恶的眼神。
简昊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想你老公了?”
慕允棠转头,除了关于人鱼妊娠的部分,她真的一句都不想多搭理这个害她和自己老公分离这么久的坏人。
而且要不是他用她阿姐和肚子里的宝宝的安危来威胁她,她其实连关于人鱼妊娠的任何的一个过程都不想告诉他一点!
简昊没计较慕允棠的不理人,只是垂着眼自顾自地整理着调研资料,“在你们夫妻俩帮助阿俞从我身边逃离的那一个月里,我也同样如你现在想念霍景琛般想念你阿姐。”
慕允棠闻言,回正头气愤地看他,“你少在那扮演什么深情款款的人设,你真的爱过我阿姐吗?”
简昊回视她,“当然爱。从前,现在,未来。”
慕允棠秀眉微蹙,“可哪有爱人是像你这样爱的?你爱一个人的方式难道就是欺她骗她,用她家人和族人的安危威胁她,强硬地把她关押在身边,然后逼迫她为你怀孕生子?!”
“......我只是想让你阿姐乖乖待在我身边。”
“那你知道我阿姐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吗?”
简昊回头收拾检测仪器,或许是因为心弦正因为许清俞这几天的情绪变化而波动,他今天难得地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了几句。
“我和你阿姐之间存在着很多无法逾越的问题,光是我带着蒋家人包围洗劫人鱼村这一点,你阿姐就足以恨透我。”
慕允棠闻言眉头蹙得更深,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因缘后果,为什么还要把俩人的关系往不可收拾的方向推?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一步错步步错,你阿姐不可能会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我只能用她所珍视的人和东西来强硬地把她绑在身边,我可以容忍你阿姐不爱我,但不能接受我的身边没有她,我无法容忍那些身边没有她的日子。”
“可就是因为你总是用她所珍视的人和东西来强硬地把她绑在身边,才会把我阿姐越推越远的。威胁,逼迫,囚禁,这些东西是永远没有办法把人长久留下来的。要想留住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东西,那就是真心。”
“可是你从来没有这个东西,你自始至终都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你和蒋家那群坏蛋没有什么不同。”慕允棠肯定道。
简昊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我没有真心吗?”
他为了许清俞的安全,不惜与蒋宏反目,放弃国内他痴迷的研究课题,也要带着她出逃。
到了M国,他也都在尽可能地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就算许清俞时常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扇他耳光,他也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从始至终他都把许清俞当成宝贝一样放在心尖上疼爱,这样也还是没有真心?
”你当然没有真心,你要是有真心就不会把我阿姐欺负到这个地步,就会察觉到我阿姐留在你身边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就会尊重我阿姐的想法,放我走,放我阿姐走。”
简昊思虑地看了她一会儿,收拾好桌上的资料起身。
“如果主动把你阿姐放走就是有真心,那我情愿没有那个东西。”
简昊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徒留床上的慕允棠看着他的背影气愤又无奈。
过了一会儿,慕允棠收回视线,摸着在肚子里闹腾的宝宝,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和霍景琛已经分开半个多月了,她真的很想他。
上回咖啡馆爆炸的时候他就担心她,担心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次她被绑来这里这么久,这半个多月里,他是不是都在寝食难安,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现在会不会直接担心她担心到连休息都不休息了?
她想和阿姐一起回去,她想阿爸哥哥。
她想生产的时候,阿琛可以陪在她身边。
慕允棠越想越难过,圆润的珍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偏生肚子里的宝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刚刚闹腾得更加厉害了。
慕允棠心里难受肚子还痛,泪眼朦胧间学着霍景琛往常的安抚手法,一下一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强止住想继续哭的欲望,颤着声音整个人无助又心累。
“妈妈不哭了,宝宝你不闹了好不好?”
慕允棠吸了吸鼻子,自己擦干眼泪,带着哭腔柔声安抚肚子里的宝宝,”好了好了,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妈妈会保护好你的。“
“你想不想听歌,妈妈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慕允棠垂下眼,长睫毛还湿漉漉的,都顾不得心里还压抑着的情绪,就一边安抚着宝宝,一边熟练地哼唱起了人鱼村里曲调温馨安宁的摇篮曲。
没哼到一半,肚子开始越来越痛,慕允棠皱眉,受不住地咬了咬下唇,“宝宝你乖乖的好不好,你弄得妈妈有点不舒服了。”
尾音还没落,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慕允棠抱着肚子滑下了床,神色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小团。
白皙的小手颤抖地捏紧了床单,慕允棠在下一瞬就感觉身下有温热的液体在不受控制流出来。
一股即将生产的害怕和慌乱感瞬间笼罩在了心头,慕允棠颤着手忍着剧痛努力直起身去按床头的电话。
电话连接的对面很快传来医生的声音:“慕小姐,怎么了?”
慕允棠深呼吸几口气,在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害怕地带上了哭腔:“你们现在能上来一趟吗?我可能快生了。”
......
夜幕降临,未经人类踏足建设的小岛上被黑暗笼罩着,空气寂寥到只得听见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哗哗的声音。
然而矗立在小岛高处深林的小洋房里,此刻却灯火通明,痛呼不止。
从下午到晚上,近四个小时,生产床上的慕允棠额际的细汗就没断过,整个人汗湿得就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然而生产过程还只是进行到了一半。
一阵剧痛再次袭来,慕允棠五官紧皱,仰起脖子再次痛苦地尖叫出声。
许情俞就跪在床边紧抓着妹妹的手,紧张地望望她身下的情况,又心疼得给她擦汗,“快了快了,阿妹你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慕允棠痛得连连摇头,哭着哀求:“好痛! ! !真的好痛!阿姐,我不要生了!不要生了!”
许清俞也红了眼睛,看着她妹妹受苦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再坚持一会儿,很快了!很快了!”
慕允棠汗水和泪水淌了满脸,在又一次阵痛袭来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尖叫着狠狠拱起了腰,在痛苦达到最鼎盛的时候,天花板模糊成了像素。
“呜呜呜,阿琛你在哪,你在哪,棠棠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
“景琛?景琛?”
海中央的快艇上,慕司祁正跟霍景琛严肃认真地分析简昊负伤逃跑后,可能隐蔽的地点,突然见他神情复杂地望向某个方向。
叫了几声都没见回应,慕司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蹙着剑眉关心地问:“怎么了?”
霍景琛摇摇头,垂下长睫,掩住了眼底的不安和慌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心慌得厉害,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他无法预控的大事在悄然发生。
“去搜搜那座小岛吧。”霍景琛指向他刚刚望去的方向。
慕司祁投去探问的眼神,那座小岛跟他们搜集到的线索方向截然相反。
霍景琛看着那座树木丛生的荒岛认真道:“我有预感,会在那里找到她们。”
决定后,海上停留的十几只快艇便一刻不耽误地向指定的那座小岛驶去。
霍景琛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熄灭屏幕,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了吻手上的婚戒。
距离他家棠棠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他用他全部的身家性命为注,向上天祈祷他的宝贝在此期间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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