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骨质酥松一样的地质,当然会有地下河。
虽然喝血也不会渴,但水还是不一样的。
晶核能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小片,影影绰绰,除了流动的水面和带高差的水势,啥也看不清。
这条地下河还挺宽,不过看离岸边的距离,现在还不是它的丰水期,身后的来路那条甬道很有可能是这条地下河的侵蚀洞窟。
沿着水流,一方面是可以及时补充水分,一方面是活水总有源头,这种岩层形成的地下河多半是雨水浸润,如果能找到出口——哪怕没那么大——就可以想办法出去了。
在这种暗无天日,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光源的地底行走,即使空间够大也很压抑。
“这里好像能往上,要沿着水流走吗。”说到水流,陆秋就想起几天前自己就是因为寻找水源被这货逮个正着,多少有点ptsd。
虽然他应该是靠琥珀找到的。
“嗯,这个方向也没差。”亚当又拿出罗盘来比划了一下,和之前他们选择的路线是一个方向。
因为这一块是个斜坡,所以水流非常湍急,也正好让他们听到,陆秋只敢在岸边汲一点水来自己喝和喂克里昂。
他似乎很想进入水里,但他现在还没原来一半长,自保能力更是估计连一半都没有,她抱着他的腰离河流远远的。
“这水那么急,你在里面会被冲下去的,咱们到安全点的地方再玩好吗?”
她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让克里昂不太满意,但现在他连陆秋的胳膊都挣不开,只能扭了个脑袋表示不满。
亚当看着两人,嘴角抽了抽。
世事果然是个轮回。
这坡度大概都是这条河流冲出来的,但岩壁表层的分层显示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水流应该是逐渐变小的,他们不用担心因为下雨或者别的什么,水流忽然变大到难以行走,即使走到源头没有出口,也还能顺着水流倒回来。
不过还是希望有吧。
水流声盖过了尴尬的沉默,因为坡度,同样的路程走起来比之前费力多了,听着快节奏的水流,人似乎也变得不知疲惫。
“我们……你,之前去过瀑布吗。”
陆秋开口的时候亚当几乎没反应过来,走出几米,才后知后觉刚才的并不是水声的错觉。
他回头看向她:“丹雅大瀑布,我们被追击着,然后躲到瀑布里面,你记起来了吗。”
她在千景城时,需要下到一个有瀑布的断崖底端时,脑海里曾莫名闪回过某个场景。
现在轰隆的水声将她和过去串联。
“我猜的瀑布后面有空间。”亚当之前因为克里昂攻击板着的脸忽然动容,春风化雪一般:“莉莉丝,你还记得我的对么。”
陆秋低下头。
闪烁的梦境忽然具象化,出现在眼前,以前有些模糊的脸忽然都有了画面。
“你就是教授的助手?我叫亚当。”黑发的青年带着眼镜,嘴角笑容温润,朝她伸出手。
“我有照片,有证据,什么都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亚当并不急着证明自己,态度松动了就很好。
他继续往前走:“他们破坏了你的大脑,而且你也睡太久了,想不起来没关系,我都会跟你说的。”
“谁破坏了我的大脑。”陆秋慢慢跟在后面问道,她信不信是一回事,先看看他怎么说。
是假的总会有破绽。
“黑羊制药公司和那些政客,他们畏惧你,但又杀不死你,只能最大限度破坏你的大脑,然后进行太空流放。”
‘太空流放’这词让陆秋眼皮跳了一下,如果说她真的是逃逸者,身上带的东西也太少了。
即使真的如同计划般幸运,在未来被人捕捉生存舱,如果不是遇到克里昂这种,就她身上那点东西,什么情况都很难正常生活。
如果是没有打算让她活下去,那她身上的东西就合理多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继续问道。
“因为你才是莉莉丝,你才是原罪的研究者。我们在执行火星移民计划时,在火星大塞地斯区域发现的未知微生物,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原罪。理想状态下的共生可比现在的红血族强多了,你希望公开研究结果,而他们。”亚当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也看到了,帝国的模样。”
通过控制原罪的研究,将帝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人口组成、经济、军事,一切的一切都与原罪有关。
原罪原指的是亚当和夏娃由于被蛇引诱,违背上帝命令偷吃禁果,被赶出伊甸园。他们是人类的起源,所以这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原始罪过,是人类一切罪恶与灾难的根源。
而人类与名为原罪的微生物结合后,同样是离开了全人类的伊甸——地球。
这名字不知道是当时起的还是现在起的,形象又不吉利。
“那么现在的莉莉丝是谁,我说女王。”
“当然是你的替代品,使用你父母的生殖细胞孕育出的,也许能算是你的妹妹?”
“太离谱了,我的记忆里我只是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个普通学生。”听着他的话,陆秋的心跳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变得踟蹰犹豫:“我只记得陆秋这个名字,如果我是莉莉丝,那陆秋是谁。”
这下亚当沉默了起来。
沉默意味着思考,他也许在回顾自己编造的故事里,要从哪里安进去一个陆秋。
她有些莫名的兴奋,好像自己在一场并不占优势的博弈中攻下一城。
靠着这点小破绽,她就能撕毁亚当的话语组建起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她会那么抗拒接受这件事呢?
因为这是假的,对,是假的。
她双手抱住克里昂,想要为自己在这如同深空的无边黑暗里找到一个锚点。
“噗啪。”他贴着她的脸,双手想要捂住她的耳朵,似乎在示意她别听这家伙的胡说八道了。
现在的水势趋于平缓,他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陆秋……确实是另外一个人,不过他已经死了。”亚当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却记得别人的名字。”她陷入自己的逻辑中,不再相信他的话:“开玩笑吧,我爸妈的名字我都记不得。”
亚当走在前面,脸上的黯然没有任何人能看到。
“有些事忘了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你不是还记得我吗。”
至今为止,除了陆秋这个名字,她的梦境、幻觉大多都能和亚当的话重合,可关键的某个尺扣却像缺了一块什么一样合不上。
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一路往上是很费劲的,也可以看出他们到底是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才能把克里昂摔成那样。
这条路附近很难碰上乌拉尔兽,按理说生物都是逐水而居的,这里水势稳定,也有充裕的空地。靠近水源的地方居然没有兽群了,或许是因为这附近有生态位更高的野兽。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路上偶尔会见到几根骨架。
“粒子剑还能用多久?”骨架变得多起来以后,即使是亚当也有些担心。
陆秋多少还是不太相信他:“你是来抓我们的,难道你身上没有武器吗。”
“掉下来的时候丢了。”他从包里找了半天,找到把激光枪,但口径完全不比千景城那种。
“你是来度假的吗。”
什么人能在包里放罗盘和帐篷但是不多放点武器或工具啊。
“没想过会遇到他们。”他站起来,拿着小激光枪。
刚才看到他包里还有驱虫水,采集袋什么的,如果不是之前对峙过,陆秋真的会觉得他是来野外采集的。
“我们队伍里有当地人,而且我也有你的坐标,如果顺利的话,本来现在我们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这个家很明显并不是地球,也应该不是塞勒斯。
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亚当无谓地耸了耸肩,继续往前。
因为太久没有遇到兽群,晶核的光芒渐渐就暗到难以照清前路了。
等到完全暗下来,他们就只能按照一点点水流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
即使陆秋没有幽暗空间恐惧症,这一次走下来也快有了。
她可以随意杀死几十野兽,可面对大自然,依旧无力。
她很想提出往回倒,顺着水流能回到之前那条有很多乌拉尔兽的甬道,但哪怕没有时间观念,也能感觉到他们从那条道拐过来的时间已经非常久了,再倒回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
就这么进退两难的时候,克里昂似乎想挣脱她进入水中。
她又一次差点打滑没抱住他时,因为各种问题压抑着的情绪莫名有点爆发:“你能不能别乱动了,很好玩是吗?这里不是你的浴池!附近随时有可能出现猛兽,不是陪你玩的时候!”
陆秋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现在对克里昂发火有什么用呢。
“咯啊撒。”可克里昂又扭了一下,这下终于摆脱她的怀抱,掉到地上。
大概因为幼年体的体重更轻,所以他两三下就爬到水边,钻了进去。
水体如同墨一样,他就是掉进去的一滴水,一摆尾就消失不见。
心脏嘭的一下,某种似曾相识的恐惧袭来。
“克里昂!”这下她真的慌了,这是活水,虽然看上去平缓,但实际上水流速度并不慢,而且下面说不定还有湍急的暗流,甚至未知生物也未可说。
他现在哪怕脑子是成年人的,身体还是个小孩儿,自然界可不会看你是个幼崽而对你慈悲。
亚当一把抓住她,不然她也跟着蹦水里了。
“阿特拉蒂人从小就在水里,他们是水中的霸主。他脑子没问题的话跳下去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哪怕陆地上再强,在水里也没优势,别跟着下去了。”
陆秋看着水面沉默,因为晶核光芒的暗淡,他们其实看不到什么,水会折射一部分光,让反射的部分更少,所以现在水面看着比正常的地面还要黑。
但更让人害怕的是忽然浮起什么浅色的东西。
她很讨厌这种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尤其是现在,连找些什么事来做让自己分心都做不到。
流水迢迢,她看着水面,脑子里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嗡嗡声。
亚当似乎也听到了,把已经幽暗无比的晶核举高了些,希望看到些什么,也让克里昂可以看到回来的方向。
水面从中间往四周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一串串气泡由小到大,从水底翻滚上来,然后破碎成一片白色。渐渐的,水沸腾了一样开始翻滚。
“他可能找到什么了。”亚当看着水下,虽然从水面看去这条地下河也就四五米宽,但下面说不定有多广阔。
陆秋知道,冷静下来她明白克里昂大概是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抓些猎物来给西泽尔的晶核充能。
但长期在这种幽暗压抑的地方,让她的情绪不太好。
又等了一会,终于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离他们的位置大概几米远,因为过于巨大,几乎把水道阻塞,卡在那把水位抬高。
那东西浮出水面的部分浅色且带着褶皱,像是一坨肥肉,还有触须一样的结构。
它浮起来以后水下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随着发光的位置移动,克里昂也浮出水面。
他抓着一根蒲公英一样,却发着青绿色荧光的东西,那玩意的断面似乎还流着深色的血液。
“啵噗。”他游回来举起‘蒲公英’递给陆秋。
她跪在岸边,并没有接过礼物,而是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上来,抱在怀里。
地下河的水有时候比海水更冷,阿特拉蒂人体温本来比血族高,因为这次深潜,他摸上去冷冰冰的,陆秋搓揉着他的皮肤,希望能快速让他回温。
“噗噶。”克里昂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这句大概是——“我没事”。
她才发现自己有些哆嗦。
刚才一瞬间,她真的想过如果克里昂不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办。水下是她不熟悉也无法控制的世界。
还好他回来了。
“嗯,我也没事。”她停下手,克里昂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她搓红。
“抓到一只不小的猎物呢。”亚当看没自己的事,走到被卡住的猎物旁边,掏出一把小刀,划开它的外皮。
这东西的皮起码有一卡厚,下面还有厚重的脂肪,也许是鲸鱼的某种远亲。
割得够深以后,终于有一股神色的液体涌了出来。
他熟练地将晶核放进去,接触到那液体的瞬间,晶核居然闪烁了一下,然后瞬间变亮了不少。
就跟插了快充一样。
“这么厚的脂肪,如果氧气足够能燃烧就好了。”陆秋不知道多久到了他身后,小人鱼又缠在她身上,看着亚当的眼神带着某种骄傲。
就像兽群里猎物多的雄兽那种炫耀的表情。
亚当:活了很久的人类,生物学教授,联合国军大校,火星移民计划附属科学院院士,当然不会,把自己代入那种场景。
“还是可以带一些走的,这些脂肪热量很高,拿来熬油大概很香。”
虽然一直对亚当虎视眈眈,但说到吃的,忽然觉得自己和他有一种灵魂层面的共振。
见陆秋陷入沉思,仿佛真的在想点火起锅把这玩烹了的可行性,克里昂的得意莫名减分。
等西泽尔的晶核吸完血,他们也喝了点残余,而且真的切了几块脂肪下来带着。
刚才在水里克里昂试了一下声波,这水道四通八达,但有一处连接着一个开阔的水面。
“嗡咖。”他指着一个方向示意陆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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