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众多衙役不停地打捞着,岸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杜威额头上的汗水一颗接着一颗,怎么擦都擦不完。
玄容九笔直地站在高处,见湖中又打捞起一具人骨,眼眸闪了闪。
杜威心里咋舌,双手颤抖着摸向头上的乌纱帽。
“杜大人。”
杜威一惊,匆忙朝着玄容九的地方跑去。
“下官在。”
玄容九望着岸上排的整整齐齐的人骨,指了指聚集的百姓,“去问问谁家丢了人,让他们来此处认领。”
“啊?”杜威疑惑不解,“公主的意思…湖中之人是我万州百姓?可这几年并无人报官啊。”
“你去张贴告示,谁家外出的人几年未曾回,让他们到衙门录个名册。”
“举家迁移的也要吗?”这可是个大工程,他懒懒散散惯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玄容九眼眸一缩,“举家迁移的可多?”
“不多,一年也就十几户,也有外户在万州常驻的。”按理说这些都应该是稀疏平常的事。
可杜威对玄容九有种迷之自信,他感觉玄容九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既然如此问,定有她的道理,让他不得不努力思考好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过。”杜威敲打了一下脑袋,“五年前,所有参与修建堤坝的人都搬出万州了。”
五年前,他也是参与修建堤坝的一员,可当时他只是个帮那些大人跑腿送茶水的,并不清楚其中隐情。
他甚至隐隐觉得,当时他们是在故意排挤他!因为他们嫉妒他得那位的欢心!
杜威感觉玄容九看他的眼神有些冷,杜威连忙解释,“公主,下官五年前只是个小小的通判,下官并不曾参与堤坝一事啊。”
“当年修建堤坝的人员名册在何处?”
“衙门里应该有…”杜威不确定的回道。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他甚至觉得,这件事他可能背黑锅了。
玄容九看着杜威这又惊又怕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他怕是真不知情,“去查,查不出来加上私自挪用官税盐,本宫即刻摘了你的乌纱帽。”
杜威被吓得屁滚尿流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让衙役搀扶着,“下官领命,公主息怒,下官这就去。快来搀着本官回府!”
“扬通判,你也跟着本官去查。”要死两个一起死,杜威死死拽着扬子都狂奔回府,好似身后有恶鬼追着。
慕清九站在一旁看完杜威的鸟样,笑道,“像他这般愚钝之人背后之人定不会重用他,他不过是个弃子。”
玄容九盯着慕清九,脑中高速运转所有已知事情,她将这些事一一连接起来。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她又觉得不可能。慕清九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比她卜卦还灵?
除非,他是当事人。
“公主怀疑我?”慕清九顿时收了笑容,毫无表情地慎重开口,“公主觉得我会害你?”
卦象显示慕清九是她的贵人,自然不会害她,除非她的卦出了问题。
见玄容九不开口,望向他的眼神淡淡的没有温度,他心中胆寒又不停的为她辩解。
玄容九一向就是这么个无欲无求脸,无论痛苦还是欢喜,她一直都是如此。淡淡的好像所有人和事都不能入她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追求这么个没有感情的人,但他追了她两世,要他放弃,绝无可能。
“我以为公主定是信我的。”慕清九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委屈起来,他眼中含泪甚是可怜。
在玄容九面前示弱好像扎根在他心里,让他随时都能信手拈来。
要是认识他的人见了,怕是惊的眼睛都要掉下来。
慕清九缓缓挪动到玄容九身边,低头抬起衣袖轻擦眼角,“公主,我从不曾有过害你的心思。”
他五官生的俊俏硬朗,若是不笑,一张脸颇能唬人,但他此刻满脸可怜的委屈样,与他那张脸甚是不符,他应当是那高高在上随意掌握别人生死的上位者。
玄容九见多了他故作委屈的模样竟有些习惯了。
到此为止吧,不然,她少不得要继续看他演。
既然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逼了。
“知道了。”
慕清九破涕为笑,“公主信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只是前世他对万州一案不怎么清楚,毕竟那时他与玄容九并不相识,所见所闻都是旁人所言。
他也只能根据前世那点已知慢慢帮助玄容九。
虽然过程他不太清楚,但背后之人他倒不介意直接告诉玄容九。
可现在不到时候。
玄容九手里还没有能拿那几人下狱的证据,说了也不过是多增忧虑,他不想让她感受到那种明知是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启禀公主,属下等人已将湖中人骨打捞完。”
玄容九瞥向一旁,“数过了吗。有多少。”
“千…千人有余。”那衙役似是惊恐,瞳孔睁大了几分,死死握住佩刀想从中获取安全感。
能悄无声息弄死这么多人沉湖,果真是好手段。
“公主,京都怕是要来人了。”
前世玄容九捞出湖中千人尸首,京都那几位就坐不住了,证据自己就送来了。
慕清九能想到的,玄容九又何尝想不到。
她今日并不打发百姓离开,为的就是让人去京都通风报信,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玄容九携人回衙门,默认了慕清九的跟随,她现在很想见个人。
牢中假眠的余采良不过半日,又等来了玄容九的召见。
余采良被人提着到审讯室后,看到玄容九身旁的慕清九,惊讶,“你这小白脸怎么…”他斟酌语气,生怕用错词惹了玄容九不快,毕竟秀秀还在她手里,万不可像堂上那般鲁莽。
慕清九倒也不恼,嘴角带笑,“余大当家的,咱们又见面了。如今我已经是公主的人了,自然得跟着公主。”
余采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对慕清九上赶着当公主面首的行为颇为不齿。
玄容九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余采良,收起你脑子里的东西,本宫有要事问你。”
“公主请问。”
“七年前修建堤坝你在何处?”
余采良不假思索开口,“我乃万州武举人,那时自然是在武试。七年前修建堤坝,工钱再多,哪儿有功名重要。”
玄容九抓住重点,“工钱再多?是何意?”
“自是比寻常修建堤坝给的多。”余采良似是陷入回忆,“旁的修建堤坝工钱不过一日二十文,但万州足足有五十文。我那弱不禁风的二弟余才子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弟妹章氏正怀有身孕,更是需要银两的时候。”
那时全家人都很高兴,父母下田,二弟下工,他参加武试,空闲了还会外出打猎卖了换作银两交给娇娘,娇娘与章氏就在家收拾家务。
晚上大家齐聚一堂,倒也其乐融融。
“那段时间,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余采良美好的回忆中断,没好气挥手道,“哪儿有什么不寻常,不过是平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若不是那慕楠生。”余采良眼中凶光显现,恶狠狠的望向慕清九,“姓慕的没一个好东西。”似觉不妥,但他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许多。
玄容九换了个问法,“那时你二弟修建堤坝有两年?”
“七年前我们一家没有被选中,两年后才被选中的。”
“选中?是何意?”
“他修建堤坝要求甚多,既不要有功名的也不要家中亲人甚广的。”余采良撇撇嘴,“我这般身强力壮之人,他们也不要,嫌我是个武举人,恐会闹事。我二弟那时也是不要的,他是个教书先生,说他做不了重活。”
余采良哼了一声,“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选了些个无名乞丐,他们能有何力?修了两年才修好,要是我这样的,何须两年?”
玄容九闻言捏了捏椅子把手,“那为何,他们后面又要你二弟了?”
“因为弟妹怀孕了。”
余采良此话一出,玄容九眼眸深处一缩,捏住椅子把手的手指紧了紧。
慕清九时刻关注玄容九的一举一动,深知玄容九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余采良想起过往,“当时教书并无多少银两,二弟便把主意又打到了修建堤坝上,他求着里面的监工给个机会,因为他就要做父亲了。”余采良眼眶一红,似是感叹世事无常。
“那监工也是个好人,当即就让二弟上工。后面修建堤坝完工之时,二弟为了感谢那人,还特意邀请他上门吃酒以表谢意。”
“那日监工还带来了四位大人,我原想当官的都不屑与我等草民共坐一堂,那四位大人倒是亲民,与我等也算宾主尽欢。”
“你可知那四位是谁?”玄容九冷了目光,语气微妙。
“不知。”他一个草民如何能知?“我只知其中一位大人官职应当是最高,众人都恭维他,我听得那些人唤他,袁老。”
玄容九眼睛一闭,遮住了其中情绪,起身走出牢房,“带他下去吧。”
慕清九心中有些不安,尾随其后。
待到两人出了牢狱,玄容九静静的站着,阳光笼罩着她的身影,驱散了一些冷意。
过了许久。
“慕清九。”
“公主?”
玄容九吐出一口浊气,她一时竟不知为何自己会有如此深的情绪,凡人皆有七情六欲,但她不应该有。
玄容九稳了稳心神,“你可知,转运珠?”
慕清九联想到从余采良说到章氏有孕就开始有异样的玄容九,不过是在脑子中过滤一遍,他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跟章氏怀孕有关?”
见他似是不清楚,玄容九虚眯着眼抬头望向那刺目的阳光。
“你不知道,甚好。”
若是知道了,像他这般的上位者,难免不会有一天也做出这样的事来。
若是他做了,她可能会对这个“贵人”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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