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雀很烦她。
但拿她实在没辙。
只能任由越长夜跟着自己上山。
“等下你不要插手。”纪雀一边上山,一边叮嘱。
“若是不听话,我会生气。”
“生气就会不要你。”
越长夜没说话,但是老实了许多。
只是抓着纪雀的手闻着。
也没有舔了。
那株桃花树,看着就在面前的半山腰。
可等两人踏上山之后,却一直走不到。
一直走,一直在,走了许久,抬头,那桃花树还是那么远。
好像怎么也走不到。
可是回头,离山下也的确走了该走的距离。
若是鬼打墙,那只是原地兜圈。
可如今该走的距离也走了。
纪雀回头,她左右看了看,此时天色已经到了下午。
没了正午的炎热,阳光也西沉。
山路上被绿荫遮蔽,没有阳光直射下来。
只有阴凉。
她手指掐算,又看着周围的景致。
这里,没有布阵。
纪雀放下了掐算的手指,继续往山上而去。
这样愣头愣脑的走到了傍晚,那桃花树还在那里。
不远不近,不可触摸。
纪雀再次停下。
她看向了远处的桃花树。
满树的桃花烂漫。
傍晚没了日头,她抬头,也看不到天色了。
纪雀捏着手里的细杖,杵在地上。
一点点,插进泥土里。
她想到了问题在哪里。
这棵桃花树很大,遮云蔽日。
树的根,是树冠的百倍不止。
这意味着,这棵桃花树的根……怕是整座山都是……
所以她踏上山的那一刻,就已经踏进了它的领域。
地霸杖一点点没入,尖利的杖尖插进泥土。
作为极品武器的地霸杖插入泥土,如插进豆腐中,轻而易举。
柔软的泥土之下,终于碰到了硬物。
但那种硬物感,又不是石头那种生硬。
纪雀手中用力,将那细杖使劲刺进去。
一点点……
终于,那处硬物突然动了一下。
同时,纪雀也感觉到了脚下微微的蠕动感。
好似蠕动的蛇……
她眼眸一睁!
是树根!
会动的树根!
一手蓄力,一手飞快掐印,嘴里念念有词。
“如因邪气鬼上三观,请观主之力聚自然之灵,以印杀之!”
声音落下的一刻,掌心已经浮起了一圈带了纹理的光印。
她一掌按在地霸杖之上!
印记蓦然打到杖上,细杖瞬间插进深处。
脚下轻微的蠕动突然变得剧烈,下一瞬,破土而出的巨大树根直接掀飞了纪雀!被掀飞的瞬间,越长夜还不忘拉着她的裤子。
一起飞出去……
到了半空,纪雀往下看去,才发现整座山都在蠕动。
一层层树根露出,里面全是巨大的树根。
原来那根本不是山,全是树根堆积成的假象。
而那桃花树的位置,她早就到了。
并没有一直在原地,而是脚下的巨大根部悄无声息的在动。
整座山都是桃花精的幻象!
纪雀几乎在一瞬间就理清了面前的情况,飞出去的她全身紧绷,做出攻击的姿态!
果然下一瞬,身后有树枝杀了过来。
她几乎不用回头,就已经精准捕捉到了位置!
一杖打过去,无声的嘶鸣在耳边响起。
这一动作,明显激怒了桃树精。
整个树一抖,原本远处的桃花精出现在了头顶。
巨大的树冠根本望不到边,将纪雀衬托得越发渺小。
纪雀抬起了细杖要应对,但树冠太大,枝丫太多。
上方,是完全笼罩的桃花树。
下方,是无数巨大树根堆积成的假山。
此时,她逃无可逃。
只能应对。
若是平时,就算打不过,但她体魄很好,可以跑,可以避,可以周旋。
虽然她修为低一级,但却是天命者中阶最满,即将突破的状态。
所以用尽全力,怎么都能有点儿逃生斡旋空间的。
可此时不行。
因为本来抓着她裤子的越长夜已经一点点爬上来了……
就那样趴在她背上,双手抱着她的头,两只脚也盘在她的腰部。
脸窝在她的颈窝里。
还好没有舔舐。
只是安静的窝着。
纪雀好想骂人!
有这么个狗皮膏药黏着,连正常作战都不行!!!
纪雀被搞得有点儿崩溃。
一边吃力应对挥过来的桃枝,应对着不时从下面卷过来的树根;一边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滚下去?”
“不要。”越长夜说道,将纪雀抱得更紧了。
脸深深窝在纪雀脖颈里,闷闷道,“你真的好香。”
“你铁他妈有病!”纪雀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她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自己邋遢倒是无所谓,但有人这么闻,就很恶心了。
纪雀这样分心,实在没法好好作战。
不过几个回合,就被一个树枝偷袭了。
巨大的树枝杀过来,重重甩到她的身上!
若是这根树枝甩到自己身上,必然皮开肉绽!
甚至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那可是九级邪祟!
分心的脑子还没有做出任何处理的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自卫反应。
她的身体转过,手臂曲起,护住胸腹和脑袋的同时,习惯用背部去抵挡,试图将对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纪雀的目光茫然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了。
她背后有个越长夜……
之前还很讨厌黏着自己导致无法正常作战的纪雀,突然茅塞顿开。
按照越长夜的体质,不就是完美肉盾吗?
一个怎么都杀不死的肉盾!
于是警告变成了,“抱紧我!落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说完,便开始躲避每一次挥打过来的桃枝以及树根。
若是躲不过,便用背部的肉盾抵挡……
而这期间,她开始掏起了身上的重屑沙袋。
身上的千斤沙袋几乎没有取下来过。
这是离开修习院之后,第一次取下身上的重屑沙袋。
随着一个个沙袋掉落,纪雀的身影变得越发快,身手也越发敏捷。
到最后,取下了所有重屑沙袋。
她身轻如燕。
而身后的越长夜那点儿重量,几乎可以忽略。
她的战斗力顿时直线提升!
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残影。
而此时,纪雀突然感觉到体内的修为波动了……
她突破了。
就在此刻。
而此时,她甚至并未与桃树精正式交手。
只是自己在躲避而已。
修为充盈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眼神变了。
运气真好!
而此时,她的战斗力直接跨越了一个层次!
如轻燕,如利刃!
每有攻击挡不住,立刻躬身用肉盾!
这一场战斗用了整整四日的时间。
虽然她修为突破到了天命者高阶,但毕竟只是刚突破。
这也是第一次对战真正的九级邪祟。
身受重伤是肯定的。
但纪雀似乎已经早已习惯伤痕。
到最后,纪雀已然精疲力竭。
但其实一场战斗下来,受伤最重的越长夜。
纪雀杵着细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的越长夜早已被打个半死。
身上全是被树枝捅出来的血洞,跟蜂窝一般。
但纵然是一副死样,她还是扒拉在纪雀背后,紧紧抱着她。
真……死也不松手。
纪雀懒得多管身后已经没有意识,昏迷的越长夜。
她杵着细杖坐在地上,一只腿盘着,一只膝盖曲着,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之上。
眼带已经稀碎,头上的罩帽也取下。
晚风一吹,变成碎片的眼带飞走。
她看着前方的废物,粗壮的树根已经被斩成一节一节,桃树也被砍倒。
满树的桃花落下,铺了一地。
植物成精精怪与别的邪祟不同,这种战斗力通常会比同级邪祟弱一些。
可是,两者邪祟,一个除掉就没了。
一个很容易春风吹又生。
比如眼前这株桃花精。
如今看着树是倒了,根也断完了。
可是……这些桃花上花粉无数,断裂的树枝入土,又会生新根。
除这种邪祟的时候,修炼者会准备一些特殊药水。
在杀了之后,将药水涂抹,再烧成灰烬。
若是队伍中的符师很厉害,也会用符文来对付它们的尸体。
纪雀喘了会儿,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文。
铁铁,她隐藏的符文大佬好吗?
念了几句口诀,便将符文打了过去。
符文落到树干上,爆起火焰,瞬间吞没了所有的断枝残叶。
每一朵桃花都没有放过。
收拾好之后,纪雀拿出了诛邪馆的令牌,盯着。
这桃花精,是她在诛邪馆接的任务。
等钱呢。
不一会儿,那任务牌上的任务名字渐渐消失,任务牌也化作了一大堆晶石。
桃花精,九级邪祟。
赏金:一万五晶石。
纪雀眼睛弯起。
一万多晶石散落了一地,她也不嫌弃麻烦,想要直接脱下身上的黑袍去包裹。
可是背后的越长夜死死抱着她,怎么都拉不开。
黑袍自然也无法脱下。
纪雀无语凝噎。
桃花精除去之后,后面的乱葬岗露了出来。
森然的月光下,上面的森森白骨引入眼帘。
夜枭啼叫。
纪雀打了个寒战。
掏出了一条新的眼带戴上。
还好眼带准备的多。
然后抹黑掏出符文,在旁边贴了一圈。
“我大战桃花精的样子看到了吧?谁敢惹我,直接弄死!”她对着空气威胁道。
这才躺进了符文贴成的圈里,准备睡觉。
很不想在乱葬岗睡,但更不可能丢掉这辛苦赚来的晶石。
二者取其一。
肯定要钱。
纪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微微亮,背后的人便贴近了她的脖子,蹭了又蹭。
纪雀眼睛没有睁开,便抬手将越长夜的脑袋推开。
“下次不要挂在我身上死。”纪雀道,撑起了身子。
挂在她身上,就连她也取不下来。
越长夜被推开,没有挣扎。
吸了吸鼻子,哪里还有她残留地味道。
纪雀起身之后,便收起了地上的符文。
然后身上的黑袍一脱,眼带也取下,然后开始装晶石。
一万五的晶石,没有储物镯,很麻烦。
但纪雀并不嫌麻烦。
将一个个晶石全部装完,绑好了黑袍。
摆弄好之后,纪雀掏出了玉简。
联系了修习院的人。
是雷万重。
当看到纪雀的玉简传信,雷万重下意识地提起了心。
生怕她有什么事。
“纪雀,怎么了?”而此时总府正在开会,除了雷万重,一众领导都在。
甚至豆贾三和长垣也过来了。
他们很清楚纪雀的性格,若是没有事情,是不会联系他们的。
一听到纪雀,旁边的几个人全凑了过去。
豆贾三、长垣,公南乌、继明,还有已经默默靠过来的公南曜。
一群人突然挤过来。
就看到里面的纪雀。虽然只是黎明,天色未明,但大约能看到她的轮廓。
看到众人全部凑了过来,纪雀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
她的招呼很敷衍,手一放下就问道,“府长,你那里方便说话吗?”
雷万重听到她的话,看了眼会议厅。
除了纪雀熟悉的人之外,还有别的人。
于是挥退了其他所有人,最后只留下几个知道纪雀情况的人。
豆贾三、长垣、公南乌、继明,以及公南曜。
将人都遣走,雷万重才问,“现在好了,有什么事,你说?”
“之前我给你提过的,找的那个人。”纪雀说道,“还记得吗?”
纪雀没有直说“魔王”。
因为越长夜就在她旁边。
雷万重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恍然道,“你说的”
纪雀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雷万重到了喉咙的“魔王”二字卡在了喉咙。
话音一转。
“我们还没找到,现在还在外面搜寻。”雷万重说到此事,就忧心忡忡。
“不用了。”纪雀道,“她现在就在我身边。”
“你们暂时不用找了。”
纪雀简单说完,便道,“再见。”
说完,她便收起了玉简。
主要怕多说,泄露了什么,让越长夜听到。
别看她呆愣如木,其实怕是什么都听得到。
就像之前,纪雀把她当脑子不好使的人。
可当她站在纪雀面前,问为什么要那样杀她的时候,纪雀就知道,她脑子并没有不好使。
只是怪异,不是脑残。
所以她并不愿意让越长夜听到不该听的。
如纪雀所料,她刚收起玉简,身后越长夜便贴过来。
“你让人去找我了吗?”
“是的。”纪雀一边说,一边将装满晶石的包裹一甩!
扛在了肩上。
越长夜跟在身后,说道,“你找我,我也在找你。”
虽然音色有些暗沉,与之前的语气并无二样。
但不知为何,纪雀却从里面听出了难以察觉的欢快。
“我找了你好久。”她又说。
“我也找了你好久。”纪雀说道。
“你也想一直跟着我吗?”越长夜问。
“对。”纪雀没有任何犹豫,回地自然极了,“丢下你之后,我很后悔。”
“非常后悔,于是我到处找你。”
“没找到,我就叫我的朋友亲人一起找你。”
“你看,我对你好吧?”
越长夜点头,“好。”
“对你好,你要听话。”纪雀道,“要乖。”
“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懂吗?”
越长夜点头,“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
见纪雀没说话了,越长夜又问,“你有很多亲人吗?”
“嗯。”纪雀敷衍应声,忽而,福至心灵。
她怎么没想到掏越长夜的话!
“那你呢?你的亲人呢?”她停下了脚步,想等她走上前,并肩一起。
但她停下,越长夜也停下。
保持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我没有亲人。”越长夜道。
纪雀复而行走,越长夜也跟上。
“那你亲人呢?”纪雀问,“每个人都有父母亲,你的呢?”
越长夜摇头,“我父母死了。”
纪雀刚复行的脚步一顿。
她记得???
压住心中惊骇,她找到了个大石头,将东西放下,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累了吧,坐会儿。”
越长夜走过去坐下。
那石头比纪雀坐的矮一些,纪雀偏头看着她,视线低一些。
“你父母……什么时候去世的,又如何死的?”
“我出生那日,他们就死了。”越长夜道,“死在战场上。”
纪雀坐在那里,没说话。
沉默着。
半天,才憋了一句,“好可怜哦。”
“你也很可怜。”越长夜低声道。
纪雀茫然“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越长夜说道,声音有些低。
纪雀坐在那里,凌乱了。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所以……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
脑子一时间炸开了。
“记得我?”她挑眉,作惊讶状,“你谁啊。”
“我们同一日出生。”越长夜继续道,“她刚生下我,就参与了战事。”
“我到处爬,然后看到了你。”越长夜说着,转头,看向纪雀,“那时候你也刚出生。”
“脐带都没断,浑身是血。”她说道,“可是我还没爬过来,你就消失了。”
越长夜抬头,看向纪雀,“你跟我一样。”
“我们都是魔。”
纪雀咬了下嘴唇,挪开了眼,看着远处的天边。
许久,才恍然道,“哦……原来我是魔啊。”
这人竟然全部都记得!
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出生,她都记得!!!
“是啊。”越长夜道,“所以我们是亲人。”
纪雀点头,“有道理。”
破晓的天光渐明,朝阳升起,晨曦的光洒在两人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越长夜继续道,“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出你了。”
越长夜看着纪雀,目光里只有纪雀。
纪雀才开口,“可惜我都不记得了。”
“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呢?你后来去了哪里?”她问越长夜。
“我后来被父母用最后的魔力封印了。”越长夜说着,声音变得冰冷。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
她说道,“等我再次醒来,在魔域深渊。”
“封印弱了后,我逃了出来。”她说着,目光也冰冷起来。
“我出来,是要杀光这天下之神,也要杀光这些苍生!”
她的声音如寒冬冰霜,听得纪雀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还有那些妖怪,我都要他们的死!”
她一字一字,那双干净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纪雀屈腿,两只脚缩到了石头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乖乖……
“你是我的族人。”越长夜继续说着,看向她,“我们一起杀光他们,好不好?”
“好。”纪雀点头,“杀光他们。”
听到纪雀的回答,越长夜眼里的红慢慢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要杀妖怪呢?”纪雀好奇问,“它们不也是我们的族人吗?”
杀神杀人,她理解。
自己人也杀?
魔王这么狠的吗?
“只有魔族,才是我们的族人。”越长夜说道。
她想起了以前。
从逃出来后,她遇到了很多妖怪。
每一个见到她的,都想吃了她。
撕咬啃噬。
她死了很多很多次,又活了很多很多次。
从出来到现在,死亡昏迷的时间,比活着更多。
没有人救过。
第一次被救,就是她。越长夜看向纪雀。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对吧?”她又问。
“嗯。”纪雀笃定点头,“会的。”
“也不会再杀我了,对吗?”
纪雀沉默须臾,更笃定地点头,“不会了!”
“对了,你既然是魔族,那你的力量呢?”纪雀转头,看向越长夜。
“也被封印了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问出来之后,纪雀都紧张了。
等着答案。
越长夜摇头,“我的力量被禁锢了。”
说着,她仰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好。”
而后突然转头,看向纪雀,“你呢?你的力量是怎么恢复的?”
她们都是魔族,有一样的遭遇。
纪雀的回答,就是她的答案。
纪雀仰头,好一会儿,才摇头。
“没有你告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道,“至于力量……我也忘记了。”
“等我找到答案,再告诉你。”
越长夜很安静。
好一会儿,她又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不会。”纪雀想也不想便回道。
“走吧,天亮了,我们去吃点儿东西。”
她提起地上的包裹继续扛到肩上,朝村子里走去。
越长夜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僻静无人的村落里。
脑子里太多的事,一时间有些混乱。
她一直以为越长夜是个憨憨魔王,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憨憨。
结果人家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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