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话音刚落,毓璋宫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燕窝……华贵……?
她是怎么想的呢?
玥小仪捏着帕子掩口一笑:“怎么,更衣从前在家中,没用过燕窝吗?”
“就算皇贵妃娘娘宫中的血燕特为专供,我等也从未少了这等滋补之物,何至于就华贵起来了呢?”
姜婕妤听后,低低笑了一声:“看来,朱更衣以前没用过这种东西呢。”
朱如懿听了,顿时僵住了一张脸,嘟着肥厚的嘴唇四处地看,本意是显得灵动娇俏、单纯无辜,可是过于年老的长相,让她的一番动作看起来像是老太太剔牙。
其实甄玉鹮对如懿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她极是不喜欢如懿抢走玄凌的行为,可是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如懿说话做事,处处体贴到了她心里,仿佛是同胞的姐妹一般。“”
不,就算是同胞姐妹,也没有这样心有灵犀的。
她们……简直像是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朱更衣等人座位稍次,陵容还未听见她们说话,正在和贵妃谈笑,甄玉鹮心中灵机一动,近来姜婕妤与自己一样貌似纯元,进来多宠,眼下正是自己立威的好时候。
她皱了皱眉,摆出即将晋封的鹮羽夫人的架势:“婕妤也太过武断了,依本宫看,朱更衣不是没吃过燕窝,而是对燕窝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她冲着朱如懿淡淡一笑:“朱更衣,你不妨说说,这燕窝该怎么做?”
如懿听了,心中十分得意,那日在毓璋宫挨了鹮羽夫人一个巴掌,可是心中并不如何生气,总觉得鹮羽夫人很是亲切。
如今她开口,让自己不吝赐教,如懿心中更是熨帖。
她做了一个母鸡打鸣的伸脖子动作,然后开始侃侃而谈:
“毓璋宫炖的燕窝橘红可爱,倒是仔细,燕窝也挑的干净。”
朱如懿端着一副架子,先是淡淡夸了一番。
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就算是皇后在世,也不敢这样对皇贵妃说话,姜婕妤不禁倒吸一口气。
区区更衣,说话也太大胆了吧。
朱如懿见姜婕妤不反对,心里更加来劲了,她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而后故意顿一顿语气,以便吊足身边众人胃口。
虽然没有人应和,但她依旧如自己设置的流程那样,再次转了转脖子,嘴角挑出一个得意的笑,开始总结自己的高雅见地:
“只是这燕窝是华贵之物,素来以清汤慢炖为佳,杂以荤腥油腻为次。”
“这一碗足足用了好几种小料,浓稠如饮粥,这样贪多贪足,反而失了本味。”
她说着,轻轻搁下小碗,才发现,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她身上。
如懿心中暗暗得意,故作娇羞地摸了摸头发,又晃了晃粗肥的鸡爪子:“怎么了,嫔妾说的不对吗?”
甄玉鹮极是喜欢如懿的说话动作,心中很是赞赏了一番。
就听见陵容说:“看来,咱们这位朱更衣,虽然位份不高,但是见识不少嘛。”
陵容的夸奖,并没有令如懿高兴多少。
因为她不想作为更衣被夸奖,她更想坐在高位,拿着自己的许多见解,去教导别人。
她喜欢高高在上,一句话就打破别人所有努力的样子,这才是她身为贵族女子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她想了半天,竟没听出陵容话中有话。
“更衣,你可知燕窝是要泡发的。”
陵容擦了擦手,问道:“你们府上,平时不用燕窝,所以不知道吧?”
如懿嘟了嘟嘴,习惯性地将所有好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回皇贵妃娘娘,嫔妾家中,日日都用燕窝的。”
宁德妃冷笑了一声:“哦?方才你还说燕窝华贵,如今又说你们家中日日都用,哪来的银钱?莫不是贪污受贿了?”
朱如懿脸色一白,连忙改口:“不,不,嫔妾是说,家中基本上不用燕窝。”
她为了维持“燕窝华贵”的结论,也为了避免朱家落下贪污的罪名,连忙改口否认。
玉如紧跟着道:“你既然很少吃燕窝,又如何知道燕窝的做法?”
她的话,将朱如懿的出路堵死。
陵容细细欣赏了一番朱如懿眉毛上的舞蹈,然后才说:“德妃,如懿出身贫寒,没吃过这些东西,当成了个稀罕物,要着意显示一番自己,你又何必戳穿呢?”
“菜谱如此无趣的东西,她背起来也不容易啊。”
朱如懿这才听出来陵容的嘲讽,不过,不应该啊,自己说的这么好,她们不应该夸自己有才华吗?
自己可是来自江南的才女啊!
姜婕妤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道:“若说贪多贪足,更衣头上的簪子,是不是也贪多贪足了?”
“这些东西,可不是更衣的位份能用的啊。”
“皇贵妃娘娘,更衣如此藐视宫规,不能不罚!”
陵容道:“姜婕妤眼力不错,来人,卸了她的首饰。”
如懿顿时喊叫起来:“娘娘,尊贵只在人心,不在首饰,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陵容这才拿正眼看了一下如懿,凉凉笑道:“既然不在首饰,那更衣为何将所有首饰都安在了头上,还特意为自己造了一副护甲?”
“你既然要清高,就别只让别人清高,自己却在富贵。”
如懿听不懂这些话,她嘟了嘟嘴,说:“娘娘,嫔妾最不喜欢金银等富贵俗物了,嫔妾认为做人一定要人淡如菊,方才算是有了梅花一样的品格。”
玉如惊奇道:“人淡如菊,品格如梅,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如懿挑眉提醒道:“宁德妃娘娘,是绿梅。”
玉如道:“这又是你在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别以为找了一个颜色稀少的梅花,就能代表你了。人家梅花,还嫌晦气呢。”
如懿脸上青红交加:“宁德妃这样说,嫔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陵容扶额,实在不想和如懿说话,和她说话,总觉得会自降了身份。
但是对于李贵人、玥小仪等,却没有这个感觉。
方才这一句“人淡如菊、品格如梅”,陵容这才发现,原来甄玉鹮和沈菊庄的集合体。
可笑!
当初自己只是一个小小选侍,她们二人也不过是小丑罢了,如今如懿只是一个更衣……
陵容看着朱如懿的嘟嘟唇,道:“既然更衣对燕窝这么有见解,以后宫中的燕窝,就都由你来挑了。”
“燕窝华贵,你要摘了护甲,细细地挑。”
如懿一听,脸上僵住。
这不是奴才的活吗,她贵为主子,怎么能做?
可是她现在人在毓璋宫,位份最低,不敢反驳,只能嘟着唇说,“是,嫔妾知道了。”
心里却在想,将这一切都让阿箬做了就是。
她才不要做这种下人的活呢。
谁知,等回到住所,阿箬已经被调了出去,白天如懿挑燕窝的时候,阿箬在别处干活,并不近身伺候,如懿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地挑燕窝。
玉如本来还担心如懿笨手笨脚,故意弄坏宫中燕窝,后来才知道,给如懿的都是陈年的老燕窝,就算不给如懿糟蹋了,宫中也不会再用。
就这样,如懿天天伸着脖子挑燕窝,眉毛越来越上挑,眼睛越来越小,整个人的刻薄老太妃气质愈发成熟。
至于当日引出如懿“发表”燕窝见解的甄玉鹮,早在陵容惩罚如懿的时候,就住嘴了。
她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日的从一品夫人晋封。
谁知,就在晋封前一夜,永巷的甄玉鹊不顾一切挣扎出来。
她早已打听到,今晚玄凌歇在毓璋宫,因此她便在毓璋宫门口吵闹起来。
三更半夜,路成林早已有了陵容的交待,只不过略略拦了一下,便装作不敢决定的样子,带着甄玉鹊到了承光殿。
这会儿陵容和玄凌还未曾休息,一见甄玉鹊,玄凌眉头一皱。
甄玉鹊才不管这些,她砰地一声跪下:“陛下,嫔妾心中有一件事,不得不说。”
玄凌看也不看:“若你是为了九儿,就免了。”
“朕心意已决,你这等毒妇,不配为皇子生母!”
自己不配,难道甄玉鹮这个贱人就配了吗?
甄玉鹊压下心中不平,继续说:“陛下明鉴,嫔妾不是为了自己来的,而是为了陛下来的。”
“有一件事,若是不说,恐怕今生都不得安宁。”
陵容看她这样,不禁劝道:“陛下,看她神色不似作伪,不防听一听。”
玄凌回握住陵容的手:“珚珚,你就是心善。”
陵容低头一笑,没有说话。
连如海上前道:“甄氏,陛下、娘娘给了你一个机会,还不快说?”
甄玉鹊死死咬着嘴唇,刚想开口,却又顿住。
最终她说:“陛下,嫔妾以身家性命起誓,宫中有人混淆皇室血脉,以通歼之子妄图高位厚宠,有辱圣聪。”
这是自沈菊庄之后,再次有人提出宫中皇子血脉不正了。
玄凌就算不信,想到沈菊庄的旧事,心中也在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咬着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那人是谁?”
甄玉鹊见玄凌信了,心中安定了一些,她这才说:“为防止有人趁乱生事,还请陛下请出宫中所有妃嫔!”
玄凌面色一冷,叫来所有妃嫔,万一真的有人私通,到时候,岂不是在所有人面前丢了脸?
玄凌死死盯着跪着的甄玉鹊饿,“不把所有人叫来,你就不说?”
甄玉鹊仰起头,破釜沉舟:“是,只怕有人走漏了消息,让那私通之人逃过陛下检查。”
陵容知道玄凌心中的顾虑,上前道:“陛下,甄氏所说不无道理,不过宫中想要走漏消息的,位份不会太低……不如只将四妃和夫人之位的姐妹召来,也算有个商量。”
玄凌点点头。
甄玉鹊听见,心想四妃和三夫人之中,几乎人人都与甄玉鹮有仇,个个又身在高位,可以了。
她执意叫来众人,就是为了甄玉鹮在众人面前丢脸。
于是便也点头同意。
就这样,一刻钟之后,众人纷纷齐聚在毓璋宫。
好在还未到就寝的时辰,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连如海前去宣旨的时候,模糊其词,众人都以为是别的事情。
只有甄玉鹮,跨进门槛的时候,心中莫名一阵不安。
当看见承光殿正中央跪着的甄玉鹊时,心中蓦地一沉。
这个贱人!
今晚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转念又十分疑惑,自己从来清白磊落、干净出尘,甄玉鹊究竟有什么好编排自己的!
于是她愈发镇定了神色,摆出一副泰然自若地样子,坐了下来。
几人之中,她的座位最是靠下。
不过承光殿里初期的安静,仿佛酝酿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甄玉鹮坐下,向左右、前方看了看,不敢说什么。
贵妃心中亦是有些疑惑,她朝着陵容看了看,又看一看今日前来的众人,心想,不会是冲着甄玉鹮来的吧?
她不知道,表面是陵容借甄玉鹊打断甄玉鹮的美梦,实际上是陵容借甄玉鹮要给玄凌一个惊天的打击。
“甄氏,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玄凌不耐烦地拨了拨手上的十八子串,这会来的妃子身份尊贵,膝下几乎都有儿女,宫中的皇嗣基本上都在她们身边。
至于其他的,玄凌已经命令连如海将其他的皇子、帝姬暗中控制起来。
甄玉鹊一一看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甄玉鹮身上。
天长节留下的疤痕,至今未曾消掉,如今脱了痂,脸上脸色一处白、一处深。很是滑稽。
兽爪并不干净,宫中御医再能耐,也不能将其完全消除。甄玉鹮的脸,从此就算毁了。
从右太阳穴贯穿到右嘴边,整个半张脸,在承光殿烛火的映衬下,恍如鬼魅。
姐姐啊姐姐,看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吗?
从小到大,心高气傲的你,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容貌,不论外表多么清高无畏,心中总是万千懊丧的吧?
不知道如今的你,还敢不敢照镜子呢?
一开始,玄凌的目光跟着甄玉鹊走。
见她一一扫视,最终落在甄玉鹮身上,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是甄玉鹊许久不见众人。
直到甄玉鹊的目光从未在甄玉鹮身上离开,玄凌才品味出一丝不对劲。
莫非……
玄凌厉声道:“甄氏,休要故弄玄虚!”
“如今人已经来了,你也应该说了。”
甄玉鹊终于将目光移开,她再也不看甄玉鹮,深吸一口气说:“陛下,私通之人,就是即将晋封为鹮羽夫人的,甄玉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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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们,我羊了,这两天更新会比较晚,一天只有一章了
而且,前几天太浪,把存稿都作没了哈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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