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竹林里,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负手在身后,对着米栎说。
“我知道了,陶伯伯。”米栎低下头,“是我做的不对。”
“一个月过去了。你和宋少的感情都理清楚了吧。”
“嗯。”米栎瘪了瘪嘴。
男人转过头肃然对着米栎,他身板挺直,宛如一旁耸直入云霄的青竹,他这样的人,单单站着,负手而立,清瘦的身躯便散发出虎踞龙盘的气场。
他略抬一抬手,身旁一席墨黑西服的高大男人走到米栎身旁,接过她背后的木箱,这是她在安吉这段日子里创作的“竹”系列油画,用木条装订着,四角包了软布,怕磕到。
这个叫陶伯伯的人看也没看助理手中的画,只淡淡说了句:“这些画,我会安排在逸雅居出售,保证每一幅都可以炒到六位数。你很快就会还清宋少的欠账。”
米栎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她沉默片刻,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早说了,这笔欠账由我们浙江商会担着,及早还了宋少的人情。米栎,心软成不了大事。”陶伯伯语气中隐有训斥之意。
眼泪在米栎的眼眶中打转,陶伯伯见状,神色有所缓和。
他款步走到米栎的身旁,深深看了米栎一眼:
“米栎,陶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别让我失望。”
陶思平厚重的手掌落在米栎肩头,米栎的心震动了一下,一滴眼泪跟着坠落下来。
她不会了。
也不能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陶思平离开了竹林,浑身透着高深莫测的寒意,阔步走进了路边的黑色奔驰车里。
高大的助理帮他开了门,车子留下一道尾气消失在乡间小路上。
……
“小姨!”
刚拐进商业街,琪琪高兴地迎上前挽住米栎。
“小姨,你这一上午去哪儿了?”琪琪闪着晶亮的眸子看着米栎,“你是不是去杭州了?你去西湖玩了?”
米栎尴尬地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杭州?”
“妈妈说的。”小姑娘天真地说。
米栎拍了拍琪琪的手背,有些羡慕她在这样的年纪,可以心中无事,过得自由自在。
米栎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去杭州玩,是去卖画的。”
米栎在龙井村和陶思平见的面,他是浙江商会的副会长,龙井茶的头号茶商,他口中的逸雅居并非画廊,而是高端会所,前来看画和选古董的都是达官贵人,政商名流,求的就是这份私密。
所以陶思平才会承诺,他能够将米栎的画品炒到六位数。
……
琪琪又蹦蹦跳跳地说:“那画卖出去了吗?小姨你画画那么厉害,一定卖了不少钱吧。”
“没那么快。画品刚寄存过去。”米栎想到什么,停下步子,弥补似的说,“琪琪,你学校也要放假一周吧?那你明天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琪琪有些为难地看着米栎撅起嘴:“可是我妈说了,叫我别做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
米栎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宋毅瞳的身影。
那天她打电话去画廊想告诉宋毅瞳,她会在安吉待一阵子,可电话是小文接的,她竟鬼使神差地说:“告诉宋老板,我的画不在宋少画廊出售了。”
小文说:“米画家,你是不是要和一个叫邢老板的人合作?我听到宋少在四处找人打听邢老板的消息。”
“我……”米栎慌张地说,“小文,总之,你就当我没打过电话来。”
说罢,米栎慌乱地挂上了电话。
挂完电话,她心里矛盾极了,不知该如何面对宋毅瞳。
而此刻,她想到该来的总会来,反正也逃不过,竟生出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悲壮之感。
米栎沉声问道:“是不是他来了?个子高高的,人挺瘦的。”
“嗯。”琪琪点点头,眼中亮起八卦的神采,“小姨,那人是你男朋友吧?他好帅呀。”
米栎沉默不语。
难怪可欣姐要琪琪到街口来迎她。
“他等你好久了。”琪琪又说,“我妈请他吃饭他也不吃,喝水也不喝,还说怕影响我们做生意,就一直在商业街里转悠,逛了一下午了。”
米栎心想,这倒不像是宋少的风格,他平时在外头挺自来熟的,不像是如此内敛之人。
话音刚落,琪琪抬手一指:“喏。就是他。”
米栎循着琪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暮色下,一个男人背对着人群坐在青石板板凳上,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他微低着头,脊背宽阔健壮,乌黑的短发在领口露出一截中年人有力的脖颈。
米栎揉了揉眼眶,心跳得快极了,不自觉脚步加快。
男人仿佛有所感应,倏地站起来,向着米栎的方向转过身。
他明媚的微笑让周遭的一切景色都黯然失色了。
是很帅,帅得米栎鼻子都酸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绝情的话都用不上了,米栎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邢宥稳稳地接住了她,嘴角的笑意一直沿着弧线抵达眼角。
“你怎么来了?”米栎酸涩地说。
邢宥扶住米栎,略带醋意地说:“难道你等的人不是我?”
米栎蓦然挣脱邢宥的怀抱,较真地看着邢宥的表情,说:“是你,当然是你。邢老板,我们说好的。”
邢宥勾了勾唇,表情就像在逗个孩子:“米小姐,我们说好什么了?”
“说好,等你回上海。”
说到这里,米栎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又倒打一耙。”邢宥轻抚过米栎的刘海,“我在上海等你,可你手机关机了。”
“因为我……”米栎哭得更伤心了,“我手机丢了,里面的电话也没了。”
邢宥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米栎问:“米栎,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吗?会后悔吗?”
米栎忘记了哭,朝着邢宥睁大眼睛。
“我大了你十几岁,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
“别说了。”米栎抬手捂住他的嘴,“邢老板,我不后悔。我这就跟你回上海。”
“米栎……”
邢宥来的时候没想过米栎会欢迎他的出现,因为那一通沉默无声的电话,他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现在,米栎的话打得他措手不及。
“米栎,你该不会是因为和宋毅瞳吵架了,才赌气要和我在一起的?”
他已经过了理想主义的年纪,有些话,听上去残酷,但在之前说,好过在之后说。
“我没有赌气。我是认真的。我在上海的时候等,和宋毅瞳闹翻了逃到这里来等。我等的人始终是你,不是别人。”
米栎看着邢宥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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