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和护士小玲从妇产科走出来。
化验单上写着刘玲的名字,刘玲是小玲的真名。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米雪接过化验单看了一下,B超单上有个模糊的造影图,婴儿的胚胎就像一颗腰果出现在画面里。
小玲的心情很复杂,倒不是因为怀孕本身,而是因为上面写着怀孕时间9+,刚才躺在B超室里,医生不知用什么仪器,从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
像鼓声,也像水在牛胃里消化的声音。
比那声音要响,小玲吓了一跳,撑着手肘差点要坐起来。
医生嫌弃地喊了句:“激动什么。给你听听胎儿的心跳声。”
小玲又躺回去。
医生擦了擦她的肚子,说:“发育得挺好。注意饮食和作息,过两周来复查。”
小玲怯怯地问医生:“那如果我想打掉呢?”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那得尽快决定,超过12周不建议做人流了。”
但是此刻,小玲看到米雪的眼神像是放光似的,露出慈祥的笑容,她又迷茫了。
“米雪姐……”她面容惆怅地喊了一声米雪。
“嗯?”
米雪抬起头,那一刻的神态,依稀还有少女的影子,她偶尔会流露出那种天真的表情。
小玲刚到米雪家里的时候,在闲聊中得知米雪已经四十五岁的时候,她简直惊呆了。
小玲的母亲十八岁就生了她,她母亲也是四十五。
可如果让两个人坐在一起,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城里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小玲心想。
小玲有些纤瘦的脸扬起来看着米雪,迟疑了两秒后,她摇了摇头。
她是从农村来的,除了多存一点儿心眼,对待上海这座城市,她简直束手无策。
“因为我没有伞,才要努力奔跑。”
有一次她在孔意儒的客厅里看到电视剧里有人说了这句话,她觉得就是在说她。
不过她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她十六岁出来打工。这些年,她遇到的瘫痪在床的老太太也好,还有大画家孔意儒也好,都对她挺好的。
大城市,也并不像她最初想像得这么乱。
偶尔打电话回家,她母亲挂上电话的最后一句,总是以这样的句子结尾“小玲,你在外面当心一点,别被人骗”。
这句话,是她那个没什么本事的母亲,唯一的叮嘱。
小玲的父亲说话口齿不清楚,所以他从不给小玲打电话。他也不能来城里打工,母亲不让他去,怕他被人骗,说他太老实。
其实刘玲的父亲刘旺人很勤快,还能做些木工活,人也算是长得清秀的,可他因为口齿不清的毛病,快三十了才娶上老婆。
这个老婆还是住在他家隔壁,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
一开始,小玲的外爷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小玲的母亲李桃看上了刘旺,家里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长大了一点,小玲问母亲:“你看上我爸什么了?”
“人好。”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就是穷了点。”
“不过人好,就行了。”母亲自我安慰道。
刘旺在一旁做着木工,根本听不清她们母女在说什么,但是还是傻笑着。
小玲有一个妹妹,刚考上大学,就在本省。她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最小,才十岁,在村里念小学。
小玲当初心软答应孔意儒给他生个孩子,是因为孔意儒许诺孩子生下以后,就把他的弟弟接过来住,让弟弟在上海念中学,念高中,考上海的大学,以后再出国……
孔意儒是这么说的。
小玲信了。
可现在,孔意儒死了。
他在床上睡着睡着就缓不过来了,他抓着小玲的手,眼睛瞪得像牛眼:“小玲,快送我去医院。”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喘不上气了。
昨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和自己的儿子女儿吃饭来着。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孔意儒胃口也不错。虫草鸡汤他也喝了不少。
谁知道到了晚上,人就没了……
小玲想到这些,下楼的时候踩了个空,幸好米雪拉住她。
米雪有些后怕地说:“怀孕了,走路一定要小心。”
她低下头看了看说:“小玲,这鞋底太滑了,你穿几码的,我一会儿上街给你买一双新的。”
小玲的嗓子眼里像哽着什么,米雪对她太好,她也知道米雪对她好,是因为她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方瑞朗的。
小玲一直没机会解释。
刚到米雪家里,米雪就给她看相册,她和方瑞朗有一张合影,像是在舞台上,方瑞朗手里拿着个红本。
米雪指着照片说:“看,我没骗你吧?”
照片里的方瑞朗很年轻,米雪也很年轻,米雪微笑着,方瑞朗却没有笑,他有些拘束地摸着自己的裤腿,那裤子都洗得发白了,是那种农村常见的料子裤。
“这是什么照片?”
米雪抿了抿唇,没有正面回答:“大学里的照片。我毕业一年,回来看老师。那时候方瑞朗大一。”
“哦……”小玲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米雪替她问出来了:“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帮方瑞朗?”
小玲点点头。
“因为……”米雪自己也不知道了。因为他是米雪助学基金的第一个帮扶对象?
人真是一种具有惯性的动物。
总之,米雪从来没有怀疑过方瑞朗的人品,就算小玲就在她的面前,怀着方瑞朗的孩子,她依然觉得方瑞朗是有苦衷的。
“投桃报李吧。”米雪笑着合上影集,“他也帮过我。”
……
小玲拉着米雪拐到一边的通道里,那边是通往住院部的,没什么人经过。
小玲低声对米雪说:“米姐,其实这个孩子不是方总的。”
米雪眼睛睁大了。
那天,她给方瑞朗打电话的时候,方瑞朗也没有解释,只是在电话里说:“谢谢你帮忙,我会尽快找到住处,让小玲搬过去。”
“孩子是孔意儒的。”小玲红着脸说。
米雪的嘴巴张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反应过来后,紧张地拉着小玲的手问:“这件事,你还对谁说过?”
“就只有你,还有方总知道。”小玲嗫嚅道。
米雪认真地看着小玲,说:“这件事,你先保密。总之,就算是孔意儒的,也会有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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