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仪宫的瑾妃正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披着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右手上的尾甲不停地敲打着扶手,而站在一旁的叶昭灵则是战战兢兢的。
“娘娘...。”
“叶良媛。”瑾妃眼尾轻撩起些许弧度。瞥了瞥身侧的人,清淡的嗓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别忘了你当初来求本宫时都说了些什么。”
“嫔妾自然是记得的...”叶昭灵局促地抿着唇,只能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
自柳嫔被禁足后,叶昭灵在后宫便没了依靠,望眼如今的后宫,皇后之下便就是瑾妃,自己的后宫之路漫长,总得寻求一丝依靠。随后便三番五次地来凤仪宫请安。
终于在最后一次,答应瑾妃以除掉澄婕妤为由,瑾妃才肯将她留在身边。今日之事,也是她自己想了许久才和瑾妃商定的。
叶昭灵惶恐不安地看到瑾妃,“只是没想到陛下有意偏袒澄婕妤,这才失算。”
“高莲曦如今得陛下庇护,再加上之前柳静婉失子与降位一事,本宫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是失误,本宫也不必再留着你了。”瑾妃淡淡的声音里弥漫着绝情与凉意。
叶昭灵握紧拳头,想到柳氏之事,狠了狠心道:“是,嫔妾定不负娘娘所望!”
走出凤仪宫时,叶昭灵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寒意。她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紫,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主...”若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瑄良媛我们如今都动不得,那澄婕妤,小主当真有把握吗?”
叶昭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要想在后宫出人头地,只能如此!”
若弦不禁被眼前的人儿吓到了,似乎觉得眼前的人和刚入宫的人不太一样了,神情中多出了几分戾气,让若弦不再敢说话。
此事一出,后宫便安生了半月。为了不让皇后彻查出此事与瑾妃有关,叶昭灵连夜在太医院寻找了一位不起眼的小厮出来顶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便是瑾妃一手所为,可如今瑾妃独大,就算知道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容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人去。
一弯柔亮的月亮从东边悄然跃出,宛姝刚刚从凝香阁回到斜阳居,小牧子连忙为人打开帘门,月色下的宛姝一袭浅蓝色华裙,面容皎白如玉,似是踏月而来的仙子一般。
走入正殿,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传入鼻腔。宛姝缓缓走上前俯身行礼,“参见陛下,陛下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快起。”容浔扶起宛姝,拉着人儿赶忙到榻上坐着,“朕刚与大臣议完事,就赶着过来了。”
宛姝接过帕子擦拭了人额上的汗珠,娇嗔道:“瞧这汗珠,如今天气虽说是热了些,可也要注意,若是着了风寒,嫔妾定是要心疼的。”
容浔笑着,将宛姝的手拿下,窗口的风吹得宛姝衣衫与裙带都在舞动,朦胧月辉洒落,犹如流风回雪。
“朕急着赶来,自然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的。”
“什么好消息?”宛姝探头,将帕子放下,好奇地看着容浔。
容浔眯起眼睛,又凑近了人几分,悄声道:“姝儿,你怀了朕的孩子。”
闻言,宛姝微微敛起双眼,贝齿隐约可见,惊叹道:“陛下此话可当真?”
“朕何曾骗过你。”容浔顺势揽过人,环在怀中,“那日听清如来报你险些晕倒,所以朕派章太医瞧了瞧,当时你正昏睡着,所以朕是第一个知道,这不赶着告诉你了吗。”
宛姝低眸沉思,似乎前几日确实发生了这件事,只是那时宛姝还以为是天气炎热,自己怕是中暑了,才没有当回事。谁知清如这丫头竟偷偷告诉了容浔。
宛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双眸弯成月牙,抬手抚上了肚子,“嫔妾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当然。”容浔望着宛姝,关切道:“朕会替你瞒着前三个月,待三月后你的胎稳定下来,再好好的庆祝庆祝。”随后,容浔唤来了李安衡,“传旨,斜阳居的瑄良媛病了,这三个月的请安都不必去了。”
“是。”李安衡应。
“陛下做主,嫔妾
自然是可以享清福的了。宛姝像一只小猫似的窝在容浔怀里,温柔的嗓音里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姝儿,等你孩子生下来,朕就封你为嫔,一同抚养我们的孩子。”
宛姝应,嘴角含着笑意,并不言语,只默默地看着容浔。
这一晚,二人相拥而眠。
宛姝怀胎已一月有余,虽说容浔帮瞒着,但斜阳居上下都还是谨慎为上。而此刻的坤宁宫,却就没斜阳居这么平和了。
“瑄良媛这几日病了,请安便是能免则免了。”文锦依旧端庄的坐在那只属于她一人的凤椅上,母仪天下的姿态尽显。
瑾妃笑笑,开口便是冷嘲热讽,“曾经仗着宠爱恃宠而骄,如今更是连请安都不来了,难道就她的身子最娇贵吗。”
宜妃见瑾妃的脸色不好,柔柔道:“这可是陛下亲自下旨,纵使瑾妃你再得陛下宠爱,这旧爱也是难敌新欢呀。”
“是啊。”澄婕妤抬手拭卷得意道:“想当年瑾妃娘娘可是宠冠六宫之人,也没有陛下下旨可以除去请安一说。想来瑄良媛也真是有福气,能得如此盛宠。”
瑾妃斜靠在椅上,先瞟了眼文锦,随后扫过宜妃和澄婕妤,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到底也是个良媛,拿着自己的身份与一位无关紧要的良媛相比,倒是自降身价了。”
“嫔妾可不觉得。”澜泱浅笑道,“娘娘所说的自降身价,只是因为瑄良媛如今居良媛之位,可谁又能保证她一辈子都只是个良媛呢?”见瑾妃脸色不太好,澜泱继续道,“如今瑄良媛有了身子,他日封嫔封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言,瑾妃刚想反驳,只见宜妃缓缓抬起双眸,缓缓道:“这瑄良媛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陛下如此着迷。瑾妃,你可要好好学学啊。”
话落,瑾妃狠狠地剜了宜妃一眼,刚想说话,却被文锦的声音打断。
“好了。”文锦出声制止道,“如今能有人为陛下分忧,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若是真有心思,就多想想如何能让陛下开心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嚼舌根。”
“是。”
请安结束后,澜泱便来到了斜阳居看望宛姝,一进殿内便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梅子香。澜泱笑道:“还未进来呢就闻到这股奇香,定是陛下的心思吧?”
宛姝脸上涨起一层红晕,轻声道:“哪里是呢,有了身孕后便闻不惯一些味道,便差了人去回禀陛下。”
澜泱看着人儿的模样,不禁嗤笑道:“还说不是,你脸上的表情可是都出卖你了。”
宛姝接过清如手里的梅子茶,向澜泱递了个眼神,“尝尝,这是我宫里的手艺。”随后叹了一声道,“有了身子后,陛下嘱咐了内务府,倒是拨了好多些个宫女来伺候,我实在用不上那些,姐姐瞧着哪些好,便挑回去一些吧。”
澜泱含笑道:“也好,到时候带回去,让芳芷好好调教着。”
话落,宛姝似笑非笑道:“若是能有用武之地,便是最好不过了。”
澜泱带着几个宫女回到了凝香阁,耳旁想起了宛姝嘱咐的那些话,随后眼神定了定,看向其中一个宫女,开口道:“你叫什么?”
琉璃被点名,心中一惊,挪动脚步缓缓上前,低声道:“回贵人的话,奴婢名叫琉璃。”
澜泱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微微侧头道:“我这里也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况且我也只是个贵人,想来也是没什么出路的,听说叶良媛那里的待遇比我这里好上许多,你就去叶良媛那里伺候吧。”
“是,奴婢谨遵小主吩咐。”琉璃应了一声,只是她一个奴婢,没有反驳主子的权力,生死都在主子手中,更何况调去任何一个宫中呢。
“不用急,叶良媛那里还需要我去和她商定,待我选个好时日,你带着凝香阁的贺礼去仪元殿,想来也是好的。”
琉璃点头,“小主费心了。”
三个月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宛姝专心养胎,容浔除了去看她之外,大多数都在紫宸殿。同时六宫也都知晓了斜阳居瑄良媛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日,容浔举行家宴,为庆祝瑾妃的父亲平定有功。本是去年冬日的事情了,年下事情多,冬天又无多少景色可以欣赏,便就挪到了次年夏中。
家宴设于宣光殿,灯火如明珠夜放光华,映照之中,高大巍峨的宫殿如一座晶莹剔透的珠宫贝阙,其上灯火氤氲,仿若天宫星市。
宛姝和澜泱潇月一同走进,宣光殿外,宛姝见殿外的石榴花开得极好,便随后掐下一朵,漫不经心地置于指间,石榴花汁鲜艳饱满,染得宛姝玉嫩纤白的手宛如涂了豆蔻一般。
“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般有这等玩心,小心误了时辰。”澜泱笑着,拉过宛姝的手走入正殿。
潇月掩面笑道:“如今姝姐姐盛宠,就算误了时辰,陛下也不会怪她的。”
“潇月!怎么连你都这样说!”宛姝假装怒道,随后被澜泱拉着走入正殿,三人一同落座。
宛姝抬眸,才看清了容浔。见他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俊美的脸上带着威仪与高贵。
容浔高举酒杯,“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需得尽兴才好。”
“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入耳中,宛姝望去,只见宫嫔打扮得都比往日隆重了许多。还有许多半年都见不上容浔一面的小主,今日更是要在容浔面前出出风头。
每年的家宴都少不了歌舞,虽每年都有,但宛姝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当真是过了眼瘾。
瑾妃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放下酒杯扫过宛姝,“本宫还未恭喜瑄良媛怀有身孕之喜呢。”
宛姝闻言身子顿了顿,温然道:“嫔妾谢过瑾妃娘娘,嫔妾在此也贺娘娘之喜,贺陛下之喜。”
今日的瑾妃也是盛装出席,说是家宴,倒不如说她才是主角。见人今日着了一身红菊纹华裙,那刺绣工艺十分精湛,鸾鸟绣得栩栩如生,丝线还隐隐发出一种珍珠色的光芒,更是衬得那鸾鸟几乎要从华裙上飞出来一般。
瑾妃笑意越发浓了,“既然要贺本宫,不拿出些诚意,怎能叫贺喜呢?”
还未等宛姝开口,容浔清音道:“瑄良媛有孕在身,无论如何只要有心便是好的。”
“陛下,嫔妾无碍。”宛姝眨了眨眼睛,声音绵软,“嫔妾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博娘娘一笑罢了。”
容浔深远的目光投向宛姝,宛姝也对上了其眼眸,缓缓道:“那容嫔妾前去更衣。”
宛姝起身时,朝着澜泱的方向轻轻一瞥,澜泱对上,又连忙撇开,各自的眼底都泛起波澜。待宛姝下去后,澜泱便唤来芳芷,低声道:“让琉璃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芳芷行礼后,便退出正殿。
“既然瑄良媛去更衣了,那不如臣妾也来舞墨为瑾妃贺喜吧。”宜妃看了许久热闹,纤手微抬语气平淡。
容浔点头,赞赏的目光看向她,“宫中当属宜妃的书法最好,若你舞墨,也算瑾妃有福气了。”
瑾妃眼角随意瞥了一眼,懒懒道:“陛下都这样夸赞你了,你可要好好写才是。”
宜妃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只见她手一挥,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笔落,获得了在座的惊呼。
“陛下,宜妃娘娘有此绝技,嫔妾为了不扫陛下的兴致,可与温才人一同贺喜。”
说话的是澜泱。她本就可惜温潇月的一技之长从未被容浔看见,若是能入了陛下的眼,总比她一直默默无闻要来得好。
潇月有些慌张,忙不迭地上前下蹲行礼,才唤过侍女将琵琶拿来,随后落座于正殿中央,一双素手抚上了琵琶,时缓时急。
澜泱自知此刻的主角不是自己,粗略唱唱,便挪动碎步回到座位上,留下潇月一人独奏。
曲毕,潇月起身谢礼,“嫔妾才艺不佳,还望陛下与瑾妃娘娘不要嫌弃。”
容浔抬眸打量起眼前人儿,随意道:“能弹成这样已经很好,只是比起瑄良媛还是差得多。闲来无事时你可与她多学习学习。”
“是。”潇月视线飘忽不定,不敢抬头看人,只默默回道:“瑄姐姐对嫔妾很好,时常来流云殿教嫔妾琵琶。”
“好。”容浔双眸幽幽地看着潇月,顿了顿,“既然要贺喜,那便喜上加喜。就晋流云殿才人为贵人,赐上好的玉颈琵琶。”
“谢陛下恩典!”潇月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
容浔淡笑,“起来吧,要谢便回去谢瑄良媛罢。”
见如此情景,澜泱眼里露出喜意。
此时的宛姝正坐于殿内的偏房,她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双眸微微一沉。
“小主,都准备好了。”清如从外面进来,目光中满是心疼,“当真要如此吗?”
宛姝白皙的脸上,愁眉紧锁,仿佛乌云密布。良久,缓缓说道:“不求奉恩,只图半生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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