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湖,南方泥沼。
整个大泽乡的最低地,是魔物和巨蛛的天堂。
泥泞腐臭的地面上,覆盖着薄薄的雪。
些许枯黄的干草从雪中探出脑袋,在路边冰冷泥潭中,不时地就会冒出几个小气泡。
它破裂时,会发出微弱的“啵”声,在静谧的山丘中显得无比清晰。
新元节的大雪消去了不少,湖泊如明镜,倒映着冬日的蓝天和湖岸的芦苇。
岸边的芦苇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微风拂过,便能吹起几分雪粉。
与湖泊相对的,是延绵起伏山坡山麓,山麓的松树的枝桠上,挂满了凝结化冰的积雪。
藏青色的岩石裸露在白雪外,一只狗那么大的蜘蛛趴伏在岩石上,啃食生长在岩缝中的蘑菇和灌木。
带着寒意的阳光照在他磨砂黑的躯壳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它们古怪的“嘶嘶”声。
奇特的是与巨蛛相安无事的,却是那些可怕的长毛亡灵。
他们垂着手臂,盲目地在泥沼和雪地中前行,在这片荒地上四处游荡。
不过不管是巨蛛还是亡灵,都没有看到灌木中扑闪的兽耳,几个兽化人缩在了岩石和树木之后,紧张地朝着那边观望。
在确定了巨蛛和亡灵的数量与分布后,他们先是弯着腰离开了附近,接着便在起伏的山坡上狂奔起来。
没一会儿,便回到了行军的队列中,把消息通往了这次除虫行动的指挥官,让娜手中。
站在大部队中,布吕讷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人,按照《战争修士圣典》中的动作。
他右手在下,托住了三米五长枪的枪尾,将枪杆靠在肩窝的地方,左手则握住枪杆下段,防止其左右摇晃。
按照《圣典》的介绍,布吕讷应该与前面的人保持一米八的行进距离。
不过行进的队列没完全按照《圣典》来进行,比如圣典中说行进时,圣铳手站在最前面和最后面,方便御敌。
可这一次,他们是对抗巨蛛和长毛亡灵,所以就搬出了曾经的车堡战术。
在他们的纵队行进的两侧,圣铳手们跟着装甲战马车,在雪地上缓缓向前。
下雪不冷化雪冷,尽管是晴天,可泥土仍然没有解冻成泥泞的形状,马车尚且还能行走。
霍恩急匆匆将除虫远征军派出,有一方面就是出于地形的考虑。
毕竟在有马车的情况下,他们才能装载更多的物资,抵御更多的敌人。
“布吕讷,你在干什么,走太快了。”一旁的与他同旅的敕令连低声提醒道,布吕讷连忙放缓了步伐。
他人高腿长,周围都是一圈一米六的老哥,一不小心就会与队伍脱节,是他的老毛病了。
“谢谢。”布吕讷刚说完话。
便听到旁边的军法官忽然喊道,“近卫军第一军团,第三长枪旅,布吕讷行军途中交头接耳,记过一次。”
布吕讷瞬间抿住了嘴巴,他甚至愤恨地瞪了一眼那在胳膊上系了红巾的孩儿军。
新元节的那几天,布吕讷基本都是在乔纳尔家里度过,偶尔才会回家,和熟悉的加什库尔一起聊聊天。
直到他回到军营,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想念这个逼仄的地方。
在新元节后,由于布吕讷性格淳朴且无不良记录,和乔纳尔一起被录入近卫第一军团。
只不过乔纳尔是圣眷者,所以加入了第一圣铳旅,布吕讷身材高壮,力气也大,被分到了第三长枪旅。
在正式加入军营后,他终于开始能穿上半身胸甲,拿起长枪刺击了。
《圣典》训练是布吕讷最痛苦的时光之一,他们被要求,完全按照《圣典》上的动作来练习。
如何握长枪,如何刺击,如何发力,如何使用呼吸法,如何把呼吸法应用到抵抗骑士的冲击。
布吕讷如同木偶一样,每次只做一個动作,每天都是至少上百次的刺击和单兵枪术练习。
期间最可怕的,就是环岛拉练,他们要端着长枪,穿着胸甲和檐帽盔,背着物资,在泥泞的秋暮岛上走一整圈。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盔甲好像不是那么好看了。
前后四十天的军事训练后,布吕讷早已不知道该如何像以前那样缩着脖子走路了。
不仅仅是布吕讷,他身边的所有战争修士,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们的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蜡黄或灰白色,而是偏正常的白色带着点肉色。
从精气神上来说,都不再是先前盲目呆滞,而是透着几分他们年纪该有的灵活。
这种改变自然不是一天之内完成的,而是不断累积,拜圣父教士随军牧师不断宣讲下的结果。
量变产生质变的关键点,大概则是三天一次的诉苦会。
脚步踏在含着碎冰的泥地,明明是棕黄色的泥土,却发出树枝断裂般的咔吱咔吱声。
布吕讷小腿肚子上的肌肉,与麻布绑腿紧紧贴合在一起,让他还能迈出步伐。
一边走着,布吕讷再一次走神,每次诉苦会,随军牧师们都会找一个人上台,鼓励他简单讲述自己的故事。
刚开始那几次,每次诉苦会都要哭倒一大片,布吕讷看到乔纳尔哭了好几次,却死不承认。
布吕讷哭不出来,他也挺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哭不出来。
同旅的伙伴打趣他说,可能是因为他的泪水都在肚子里流。
耳边整齐的脚步声让布吕讷从走神中苏醒,他抬起头,左侧的湖泊与右侧的山麓都在阳光下散发着白雪的颜色。
再向前看,密密麻麻如林的长枪,盔甲和盔甲之间发出“锵锵”的碰撞声。
低下脑袋,布吕讷再一次调整自己和前排人的距离。
当他看到脚边绣着金边的锯齿冬草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霍恩。
这段时间,霍恩总是待在军营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一起生活。
据冕下自己说,他们不是士兵,是战争修士,军营就是修道院,所以他其实居住在修道院中。
非常合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教皇冕下并不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他和帕斯里克主教经常会粗俗地互骂和开玩笑
冕下常常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吃什么,冕下就吃什么。
吃完饭后,冕下就会靠在篱笆边上,跟他们讲教会笑话还有好多好多神奇的小故事。
冕下讲得绘声绘色,比他们干巴巴的笑话讲述要有趣得多。
这样的大人物和他们同吃同住,这种姿态确实得到了很多战争修士的崇拜。
有什么军官无故无原因殴打虐待战争修士,战争修士们往往会直接找冕下告状,冕下基本都能主持正义。
要是坐实了,军官不仅得关小黑屋,还要反罚,甚至剥夺军衔或军职。
可别以为圣孙就心软了,站错了走错了,冕下会亲自拿起木棍给犯错的新兵狠狠灌注虔诚。
偶尔,他们还会有娱乐活动,每五六天都会放半天小假,让他们在营地内踢球或在附近踏青掏兔子。
每隔两周放一次大假,给他们一天时间回家探亲,或者可以攒着留到月底一起用。
“呜呜——呜——”
浑厚的号角声从前队响起,打断了布吕讷的回忆与思考,但他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停。
没有听到命令,战争修士们是不会停下前进的步伐的。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号角的声音,让娜骑着马,迅速从后队狂奔到了前队,“不是还没到预定地点吗?”
“圣女殿下,半兽人斥候看到前方有上百只巨蛛和数十只亡灵被声音和气味吸引,朝我们的方向跑来。”
“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展开队形。”踩着马镫站起,让娜挥动着手中的圣杯旗帜,“准备接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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