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张沙发上躺好。”江曼逡巡了一番周围,发现能作为催眠的最佳场地,是这张沙发。
南爵风平躺了上去,双手握着放在小腹上。
江曼抬步走到窗前,把窗帘稍微拉了拉,让室内有光线,但又不至于太强烈。
“你平时有听音乐的习惯吗?”
江曼走过来问。
南爵风想了想:“听wildrose的歌,她的歌每一首我都喜欢。”
“是吗?”江曼一惊,没想到自己又多了一个粉丝。
“不过她的歌不适合用来催眠,太激烈了。”
“瑜伽配乐,可以吗?”她顿了顿,询问。
南爵风没说话,眼睛垂了垂,嘴角上扬,一副对她完全信赖的模样。
江曼心中一动,有种别样的情绪。
以前她给人看病,受到最多的就是质疑,质疑她这么年轻,质疑她是女生,医术真的好吗?
每一次受到质疑,她只能默不作声,用实力打脸。
可在南爵风面前不是,他似乎对她才20岁就是man神医这件事不质疑,非但不质疑,还非常配合。
“很好,病人相信自己的医生,这是最好的默契。”
江曼收回思绪,摸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一枚银质怀表。
怀表虽然古旧,但在阳光的照耀下,仍然散发出熠熠光辉。
她循循善诱着,打开手机,将音量调至最佳,播放一首舒缓的瑜伽乐。
“深呼吸,全身放轻松,现在的你,置身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你慢慢感觉到困意……”
南爵风盯着摇晃的怀表看,心无旁骛,很快就陷入到催眠当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病房里,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全身好像被车碾了,连骨头都在痛。
“爸爸,小哥哥他会死吗?”
忽然,一道软糯的童音传入耳畔。
他惊得偏头,便看到隔壁床铺上坐着一个小女孩,留着一头娃娃短发,穿着病号服,一双大眼睛澄澈而清明,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小哥哥被天使眷顾,已经复活啦,他不会死,以后都会好好的。”
“那他和曼曼是同伴,曼曼也是被天使眷顾的孩子。”
画面一转,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小女孩的病情好转,已经能下床走路。
她拿着一只可爱的小熊吊坠,来到他床边。
“小哥哥,这只小熊熊能带来好运,送给你,你很快也能像曼曼一样好起来。”
“你叫曼曼吗?名字真好听。”
“小哥哥你呢,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
这时,病房窗外一阵清风吹来。
小女孩露出小虎牙,笑得很甜:“那我叫你风哥哥吧?我喜欢风。”
又过了几天,南爵风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医院和社会经过多方努力,终于联系上了他的家人。
这段时间电视上一直在播报关于他的新闻。
四岁被人贩子拐走,这期间人贩子一直想把他卖掉,他要么逃了,要么表现的很坏,让买主看不上。
久而久之,他卖不出去,人贩子便想出了更恶毒的办法,每天对他毒打,让他去街上乞讨。
甚至对着他的双腿用棒槌狠狠敲击,想把他打成残废。
他在人贩子的摧残下煎熬了七年,终于在一次乞讨中艰难逃生。
路人很快把他送到医院并报了警。
媒体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心疼他的遭遇,各种报道帮他寻亲。
南爵风这时才11岁,他对亲人没太大的印象,记忆还停留在被拐走的4岁时。
他只记得家里的房子很大很大,他的妈妈很温柔很温柔。
“孩子,我的好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有一天,南爵风的家人找到了他。
一个西装革履,看着四十出头的男人,带了一位三十来岁,打扮精致的贵妇走进病房。
贵妇热情地抱着他,哭得声泪俱下。
南爵风却很抗拒。
“来,叫妈妈。”贵妇循循善诱。
南爵风却咬着牙不说话。
“这孩子,没礼貌。”中年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贵妇却安慰他:“孩子没受到过好教育,你别怪他,又不是他的错。”
后来他从男人的秘书那得知,他被人贩子拐走后,他的妈妈伤心至极,每天以泪洗面,后来郁郁寡欢,撑到第三年就走了。
他爸爸没多久就续了弦,新妈妈奉子成婚,顶着大肚子嫁了进来。
南爵风当天晚上哭了,他恨命运的不公,他伤心那个温柔的妈妈因为他离世。
当晚他逃了,他不想回到那个富有的家庭,他藏在护士台的橱柜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虾米。
他听到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饥肠辘辘,周围也陷入到了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柜门被敲响。
一只小手拉开了门,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递给他。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娃娃脸上充满了警惕,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一晚,他吃到了人生中最美味的食物。
他和小女孩一起藏在柜子里,小女孩说陪他躲坏人。
他第一次没那么害怕,睡了他这7年来最舒服的一觉。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我爸爸说那个很凶的男人是你爸爸。”
“我不喜欢他,我没有家。”
“那小哥哥你来我家吧,我爸爸是超超超大的好人。”
“笨妹妹,我去不了你家。”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一家人。”
“那怎样才能成为一家人?”
“我娶你当老婆。”
柜子里,两个小孩说着悄悄话。
他11岁,而她才5岁。
小小的一团,软软糯糯地窝在他怀里。
“那我给你当老婆~”
那晚过后,他俩被护士找到。
他的爸爸带了好几名保镖过来,生拉硬拽要把他带走。
可他不想离开他可爱的曼曼妹妹。
他不停地嗷嗷叫,小曼曼早就哭成了泪人,被她爸爸搂着不让上前。
他伸出手想抓住小曼曼,小曼曼揉着眼睛,哭的很伤心。
“曼曼,你一定要记得我,以后换我保护你,我做你的骑士哥哥!”
他被带走了,病房里的小曼曼还在哭。
她的爸爸安慰她,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小哥哥送给你的,好好珍藏。”
小曼曼打开本子,里面全都是稚嫩的水彩画,记录了他们在医院相处的点点滴滴。
画面一转,南爵风回到他的有钱家里。
一个穿着小西装,梳着大背头,看着比他小了两三岁的男孩坐在钢琴旁,见到他时,哼了哼。
他想碰钢琴,男孩一把打开他的手:“臭乞丐,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我不是乞丐!”他吼道。
男孩立马从钢琴凳上站了起来,比他声音还大:“你就是乞丐!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当乞丐的新闻!臭乞丐来我家做什么?”
“我不是乞丐!”他恼了,打了男孩一拳。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他回家的第一天便被爸爸关了小黑屋,爸爸不让人给他送饭,他躲在又窄又小、黑洞洞的房间里,又冷又饿。
迷迷糊糊昏厥之际,他想到了那个软糯的小团子,还有那碗香喷喷的豆腐脑。
他童年痛苦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欢迎他,处处跟他作对,经常上演苦肉计去爸爸那告状。
起初爸爸给他关小黑屋,后来直接动用家法。
渐渐的,他变了,变得越来越会伪装自己,越来越听话,越来越顺从。
他成绩优异,17岁以优异成绩考上英国牛津大学。
他选择出国,终于摆脱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家庭。
而他的弟弟呢,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后越来越纨绔,不学无术,父亲从最初对弟弟宠溺,到后来的厌弃。
他学成归来,得到了父亲和家族的肯定。
父亲查出胃癌,把他叫到病床边,“风儿,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我,你的小妈和弟弟,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要恨就恨我,别牵连他们。”
“南氏以后就是你的,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还有那个叫曼曼的小女孩,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她,你这孩子执念太深,万一她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呢?你要学会跟自己和解。”
父亲走的那一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后来他才发现,其实他对父亲不是全然有恨,还有爱。
“少爷,这是先生临终前命我交给你的。”
葬礼结束后,管家抱来一个大匣子。
匣子里居然是他母亲的遗物。
“先生一直都视若珍宝,好好收藏。”
管家说道,指了指里面的一对龙凤镯。
“先生和太太曾经约定,要是以后少爷你找了媳妇,就把这对龙凤镯送给你们。”
“少爷,先生说去找你的曼曼吧,不管是生是死,都得给自己一个交代,毕竟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了。”
“我一定会找到她!”
……
江曼守在沙发旁,陪了南爵风两个多小时。
她感受着男人情绪的起伏,最开始还有笑的时候,后面全程都皱着眉,甚至还流了泪。
他的嘴里一直喊着‘爸爸、妈妈、曼曼’。
每当喊到‘曼曼’的时候,江曼的心都会颤一下。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抓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像是要嵌入骨髓般。
“曼曼,我找到她了,爸爸妈妈,你们可以安息了,我会把那只凤镯交给她。”
江曼听到这里,手一抖。
而就在这时,南爵风从催眠中惊醒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他一直在说梦话,江曼多多少少对他的过去了解了。
知道他的童年很悲惨,他性格上的偏执,很大程度受原生家庭影响。
这样的偏执,吃药吃不好,只能慢慢疏导。
江曼刚想开口,南爵风忽然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抱住,揽在了怀里。
江曼吓一跳,瞳孔放大,十分震惊。
南爵风双手紧紧搂着她,像是要把她嵌入骨髓一般,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不停地来回摩挲。
“曼曼,我终于找到你了,可为什么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为什么你成了别人的新娘?”
江曼身形一僵。
“你要我怎么办?我找了你15年,你说要嫁给我的,怎么食言了呢?”
男人卑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江曼攥了攥拳:“我那时候还小……”
确实小,一些具体的回忆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有骑士哥哥这么一号人,记得他们躲在护士台的柜子里。
至于当时他们说了什么,约定了什么,她没什么印象了。
“曼曼……”
南爵风忽然轻轻把人推开,一双眼眸炙热,直勾勾地盯着女生看:“你不是神医么?难道看不出我得了什么病?”
江曼怔忪住,张了张嘴。
好半晌后,她才拧了拧眉:“相思病。”
“是!就是相思病!当我得知你和陆行舟已经结婚,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垮了,以前靠信念垒成的高墙,一下子土崩瓦解……”
“曼曼,这15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靠着想你来支撑,要是没有你,我会死。”
‘我会死’三个字说的很轻、很无力,可江曼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在心理学这一块研究的还挺多,很清楚这类偏执人格的心理。
他们极度缺爱,这种人会给自己内心树立一个精神寄托,靠着这份寄托苟延残喘。
他们活得比正常人累,比正常人辛苦。
一旦失去精神寄托支撑,整个人就会抑郁,严重的情况,厌世、轻生。
这类人需要被爱治愈,他们缺爱,但一旦遇上爱,便会倾尽全部、飞蛾扑火。
她震惊于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南氏集团的掌权人,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而她,居然是他精神上的寄托?
“南爵风,咱们生病了就好好治疗,不怕的,你这种情况我在医学病历上见过许多,有比你严重的,最后痊愈了,你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你也能好起来。”
“我……好不起来了……”南爵风苦涩地笑了笑,一双眼眸深邃,泛着晶莹,像是小狗泪汪汪的感觉,看着楚楚可怜。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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