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钱票被狂风吹走,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回来的。
不知不觉间,陈磊越走越远。
而孙美云除了最开始捡到的两张,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无所获。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休息,正打算回安置点,让负责维持秩序的薛家振多调几个人手过来帮忙,四周的光线再次变暗。
又起风了。
这次的风比先前来得更快更猛烈,眨眼间,远处的海和天就从蓝色变成黑色,黑得滴墨,好似一头翻涌咆哮的巨兽,朝海岛吞噬而来。
这,这是回南风!?
孙美云大惊失色,居然真被那个渔霸说中了!
她慌忙往安置点跑,突然想起陈磊还在帮自己找钱,焦急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小陈!小陈!”
铺天盖地的大雨落下来,没有人回应。
“咵擦”一声,被风折断的树干砸在孙美云脚边,她被吓得一哆嗦。
太危险了,必须马上回安置点,小陈…小陈是当兵的,本就要待在外面抢险抗灾,用身体去堵堤坝都行,这点风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孙美云很快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半道儿遇上薛家振带人过来接应。
“舅妈,就你一个人吗?”
孙美云点点头,“赶紧走,这风太吓人了!”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半个字也没提到陈磊。
回南风这么恐怖,要是薛家振为了找一个小战士受伤,老宋回头肯定要跟她发脾气。
这老宋也真是的,早点给他们安排车离岛回首都避难不好吗?非要留下来跟老百姓一起坚守海岛,说什么这样才好给报社记者提供素材。
……
此时距离台风登陆崇兴岛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六小时,丝毫没有减退的架势。
筋疲力竭的战士们陆续回到安置点修整,顾铮是最后一批回来的,雨衣穿了跟没穿一样,从头到脚都淌着水。
他的额角不知道被什么划了,留下一道口子,左手中指指甲盖掀掉了半边,光秃秃的甲床被雨水泡的肿胀发白。
伤得不重,却格外狼狈。
池皎皎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男人。
同为营级干部,薛家振只需要留守安置点维持秩序,遮风避雨,连裤脚都没打湿,就可以收获一片称赞溢美之词。
而顾铮,带着士兵在外面没日没夜的救援,干得多说得少,经历的危险艰辛只有少数人知道。
她状似无意地向樊政委问起过,樊政委只叹了口气说是宋参谋长的命令,军令如山。
救灾如此,那执行其他任务呢,上前线打仗的时候呢,是不是危险的活儿都落在顾铮身上,让他顶在最前面?
命大运气好就立功往上升,稍有不慎就落得个重伤或者牺牲的下场,之前被炸成残废不就是例子吗?
好像无论哪个年代,有背景有关系的人总能走得轻松平坦,而靠自己打拼的人,往前迈一小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价,想要跨越阶层,更是难上加难。
顾铮检查完伤员的情况,发现小媳妇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乌黑眸子水汪汪的。
他心里一紧,大步走近,“营房很坚固,别怕。”
煤油灯光亮微弱,池皎皎小心避开伤口牵住男人的左手,轻声道:“有你在,我不怕,我只是……很心疼你。”
顾铮深邃的凤眸微颤,像是感觉不到痛,紧紧回握住池皎皎的手,数日累积的思念在胸腔无声爆发。
要不是场合不对,真想把小媳妇搂进怀里用力地亲吻、疼爱。
顾铮克制地摸了摸池皎皎的头,“没事,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吗?大家也都好好的。”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强的台风,听樊政委说,幸亏池皎皎治好了渔民老周给部队预警,争取到宝贵的反应时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天灾无情,就在今年夏天七号台风登陆广省沿海,因台风来临前的警惕性不足,断送了四百多条生命,极为惨烈。
池皎皎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将干毛巾和干衣服交给顾铮,让他到里面的小隔间换。
外面狂风不减,打在门板上砰砰作响。
顾铮快速吃完干粮,喝了几口水补充体力,带领战士们用木板再次加固门窗,然后将顶门的人轮换下来,严防死守。
战士们累了,其他人就顶上去,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唱反调,军民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此刻的安置点就像一艘在狂风巨浪里飘摇的小船,看着简陋脆弱,内里却滋生出坚不可摧的力量。
下午五点左右,这场持续近三十四个小时的台风,终于停歇了。
“周叔,外面没动静了,这回台风是真的走了吗?”
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
老周颤颤巍巍地打开门,观察了好一会才冲众人点头,“过了!台风过了!”
在场静悄悄的,随即爆发出欢呼。
“我们战胜台风了!”
“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
“……”
大家拍手,激动地拥抱,喜极而泣,为这场劫后余生。
老周望着从安置点走出来的男女老少和他们脸上欣喜的笑容,苍老的双眸渐渐被泪水模糊。
泪光中,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场大飓风后的崇兴岛,泥水里飘着尸体,活着的人无家可归,遍地都是悲痛的哭声。
周念轻拍他的背,“爷爷,没事了,我们平安度过台风了。”
老周侧过头用手抹掉眼泪,“是啊,没事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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