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于大为去找了徐晃,如今他需要在工地找一个宿舍,能让他避免每天来回奔波,早晨起来直接就可以去工地开压路机干活。
他已经让涛子回去联系老纪,让他帮忙近期找个能开压路机的师傅,自己这段时间只能先顶着。
徐晃如今跟于大为属于同一条战线的战友,自然能帮到对方的必须要帮,想到唐陈武离开以后,那间宿舍还有空的床铺,便安排于大为去那间宿舍休息。
他这样决定还有一个原因,那间宿舍里王三的手下也都住在那,于大为过去住或许能套出什么话来。
于大为也答应了,之后晚上便去了唐陈武之前的宿舍住下。
王三的压路机师傅马卦,见到于老板住在他们这里心中有些诧异,其他几个人更是心虚的不行,全都不愿意跟于大为有过多纠缠。
也就老马的心态好,跟于大为有说有笑的。
于大为见孙顺利的床铺也是空着,但行李什么的都还在,便询问了一下老马,孙顺利的去向。
老马也不知道,只说前几天,孙顺利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就离开了。
于大为呢也不在意,他与其说是把孙顺利当作手下,倒不如说是当成了朋友。
至于说想让对方在自己手底下干活这事儿,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因为平孙顺利的技术以及学东西笨笨的样子,于大为不觉得对方能干什么。
想着想着,于大为便躺在床上睡了。
他知道宿舍里的几个人对自己,都带着几分警惕心,不过他相信时间久了,这几个人早晚会有松懈,或者说漏嘴的时候。
芦河镇,楚花屯子。
老旧的土坯房子外,狂风呼啸,吹得窗户缝“呜呜”直响,屋子里没有电,只有一盏煤油灯微微闪烁着火光。
孙顺利趴在开裂的黄木桌子上,目光呆呆地看着破旧的煤油灯发呆。
这盏煤油灯算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是他老娘当年用了二十颗鸡蛋换来的。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十一岁,老娘春夏交季的时候成功在炕头,用被褥浮出好多只小鸡仔。
当然也没有没出生的,那些个没破壳,破壳后没钻出来死掉的,都成了灶坑里的毛蛋。
穷苦的日子,毛蛋简直就是天赐的食物。
那一年,他孙顺利终于不用为吃不饱发愁了,家里也有钱买了一小桶煤油,以及这盏煤油灯。
那是自家爹时候,最好过的一年。
老娘去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知道,今天其实是他的生日了吧。
每年的这一天,自己总会能吃上一个鸡蛋的。
“娘,俺想你了。可俺没脸去见你……”孙顺利表情很委屈,也很痛苦。
他回屯子里有几天了,一直想去自家坟头看看老娘,可他又不敢,因为他没让老娘死后安生。
他真的没脸去坟前看她。
最终孙顺利只能守在油灯面前,白天盯着油灯,夜晚点燃油灯,就那么看着。
“咕噜噜。”肚子又开始不听使唤的瞎叫了。
孙顺利早晨吃过了一些苞米糊糊,这是仓房里还剩下的苞米面煮的,之后他便再没吃过什么东西。
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孙顺利本身就是身高体胖的,如今肚子一饿,忍了又忍,便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起身摸着肚子,想把早晨剩下的苞米面糊糊,放在锅里再热一热。
烧柴、起火、热饭……没一会儿,锅里面就冒出了热气。
孙顺利赶紧掀开锅盖,将盆里的苞米糊糊端上来,放到了里屋桌子上。
因为太饿了,便忍不住拿着盆吸溜了一口,这才想着拿碗和筷子去。
碗架子里有些漆黑,孙顺利左右乱摸,忽然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当啷”一声。
孙顺利赶忙双手伸出,稳住里面被撞的物件,这才发现是个小陶罐,好像一直在碗架子里放着来着。
不过听声音里面似乎有东西。
孙顺利微微有些诧异,这屋子是之前韩雁雁跟他一起住的,平日里做饭也都是韩雁雁在弄,对方在碗架子里放了个罐子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摸黑将碗架子里面的小陶罐,用双手捧了出来,又拿着碗筷一起放到了里屋煤油灯的桌面上。
小陶罐上面有一层青色光滑的纹路,上方厚厚的圆嘴儿顶部,有一个白色的小瓷碗倒扣着。
这罐子借着煤油灯,孙顺利一样辨认出来了,是老妈常用腌咸菜的小罐,一直放在老妈住着的小仓房里了。
孙顺利想起老妈为了自己和韩雁雁能过好,坚持跑到仓房里去睡觉生活,心里就是一纠。
他恨透了韩雁雁,其实更恨透了自己。
“娘,你儿子就是个傻逼。”孙顺利牙齿紧咬,拳头攥的咔咔作响,心中有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一直到良久,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他才看向已经有些凉了的苞米面糊糊。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拿起已经弯曲的木筷子,就开始扒拉糊糊。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那位名义上“姐夫”跟自己说的话,其实内心深处他是真没把于大为当姐夫来看。
姐夫这个词,是他本能想要跟对方亲近,才叫出来的。
其实他也不太懂这些东西,只是本能的理解,这样做能拉近他跟于大为的关系。
他也知道,于大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妹夫。
只是前几天于大为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打自己的那一顿,虽然也说不上是关心自己,但他能感受到,这位姐夫对自己的一点点小小善意。
其实他这些年最会的,还是种地。修车,开车啥的,只知道很赚钱,但好像真如姐夫所说,他在学在看,却没把心思真放在这上面。
他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母亲,还有被租出去的地。
十几年如一日的种地,脑子里想不思考都难。
煤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弱,孙顺利用筷子的另一端捅了捅上面的捻儿,又把快要烧着的筷子,在桌子上蹭了蹭,这才继续吸溜糊糊。
他望着火苗,脑子一阵空白之际,想起罐子里还有东西,便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打开了罐子,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只闻到一股子酸涩味儿扑面而来。
小罐子里面好像全都是盐水,孙顺利缩着手伸进里面摸到了罐子里圆润坚硬的外壳。
因为罐子太小,只能用两根手指去扒拉。
没多久,孙顺利便靠着两根手指勾出来一颗鸡蛋,或者说是一颗腌透了的鸡蛋。
咸鸡蛋。
孙顺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家老娘,他飞快起身,又从碗架子里拿出一个空盆,然后用筷子一颗一颗,将罐子里的鸡蛋扒拉到盆子里。
算上拿出来的那颗,小小的陶罐子里一共装了十三颗咸鸡蛋。
孙顺利此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脑子里想的都是老娘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阿利,妈愿意住仓房,只要看见你呀生活富足,满脸笑容,妈就特别开心,妈住在哪真不打紧。”
……
“阿利呀,冬天冷了,妈借了隔壁你三婶子家几斤棉花,给你做了个新棉裤。妈老了,大腿根这边没缝好,你先对付着穿,明年再给你改改。”
……
“阿利啊,过生日就得吃鸡蛋。唉,妈总感觉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往后要是有一天妈不在了,也别忘了翻翻罐子,找找筐篓,给自己煮个鸡蛋吃啥的,别苛勒着自己。”
“妈希望我家的大傻儿啊,能过上好日子,能过的更富足。”
……
夜深了,糊糊凉了,火光不停摇摆,大傻个儿泪流满面。
————
于大为开了两天压路机,感觉浑身都快散架子了。
倒不是不能干,只是于大为实在有些不适应,上辈子修了一辈子的车,也从来没干过一天压路机的活儿。
结果这辈子养车以后,原以为自己会更舒服的活着,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累的跟孙子似的。
人生感觉好像就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唉。
这天中午,于大为将压路机停好,准备去食堂吃口中午饭,便看见一辆黑色大众停在了自己工程车旁边。
“去吃饭吗?”徐晃放下车窗看向于大为。
“不然呢?以为像伱似的没事到处躲清净吗?”于大为翻了个白眼,两人合作也算有些日子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于大为这边也已经拜托二舅帮忙找关系,搜索一下油城看看有没有唐陈武的踪迹,结果也是毫无进展。
现在他看见徐晃就来气,以前自己一个人谋划点什么,至少还能有点收获。
可自从跟这家伙合作,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俩人智商都开始下行。
“可以,去吧,正好我也要去吃饭,再见。”徐晃也没再搭理他,摇上车窗,踩着油门就要离开。
“诶?你大爷!你TM捎我一段啊!”
“呵呵,天天坐车里干活腰会受不了的,多走走路,有益身心健康。”
“无耻!”于大为愤愤不平的噘起嘴,最后朝滚滚烟尘挥了挥拳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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