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前,我让夏景淮大口吸气,我自己亦是狠狠憋了一口气。
从水底向上游之时,我没有选择顺流而下。
这些人若寻我们,定然会朝下方走。
逆流而上,虽难却可搏一个生机。
直到完全憋不住气,我才在一处崖壁停了下来。
夏景淮被我拉上水面时,脸已经憋得通红。
“二哥。”我拉扯着崖壁边的一根粗大藤木塞入他手中,“抓着这个,一时半刻不会下沉。”
“若你扛不住,便大口吸气,在水下憋一会儿,死不了。”
夏景淮扑腾着,抓住藤木,问,“你要作甚?”
“探路。”我抬手轻轻抚过他那失了血色的唇,“一点不像熟透的樱桃,像个泡水的烂樱桃。”
说罢,我转身扎入水中。
冒头之时,周遭并无人,往上游走有个村庄。
那里……
我思索了一下。
放弃了去村子的念头。
我们身在何处,我们的兵在哪里,完全不知的情况下,贸然进村,可能凶多吉少。
能去哪里?
一时间,竟无处可去。
我鼻子一酸,眼中浸满泪水。
夏景淮身上有伤,在水里坚持不了太久。
水流湍急,再往上游是不太现实的。
便是我体力尚存,夏景淮也未必坚持得住。
赌了!
我游回崖壁处,见夏景淮脸色越发苍白,抓起他的手腕便朝村子的方向游去。
上了岸,我俯身将他扛在肩上,撒腿便跑。
起初,扛起夏景淮的时候,他还挣扎,与我说两句话,等我进村时,他已经彻底昏迷。
得亏之前夏景淮一直扛着我,为我保存了大半体力,否则,我们想逃,太难了。
万幸的是,身后暂时并无追兵,想来他们都去了下游,没这么快追上来。
村子人口不多,现下都在田里干活儿。
望了眼零零散散的低矮草房,我咬了咬牙,去了一户人家,将这家仅存的几块干饼和一个水囊带在身上,扛着夏景淮继续逃跑。
这里村民太少了,若是追兵找来,我们根本无法隐藏。
我的力气虽大,却不持久。
此刻已经有些头脑晕眩,两腿发软。
我咬破舌尖,让自己头脑保持清明。
村子背后有一座山。
短暂思索后,我扛着夏景淮上了山。
若说幸运,这辈子我谁都不服。
半山腰处,我遇到了一个采草药的药童。
他见到衣衫半干的我和昏迷的夏景淮,竟主动帮忙将我们带到了附近一个山洞,还为夏景淮简单处理了肩膀的箭伤。
他说他家在另一个村子,可以带我们去他家暂住。
关于我们的来历,我只说是被劫匪所伤,并未坦诚。
短暂歇息后,跟着药童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他说的村子。
进到药童家那有些杂乱的小院,我的一颗心彻底放下。
将夏景淮放在床榻上,我便倒在一旁,浑身脱力,眼冒金星。
这里距离我们坠崖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任谁也想不到我们会来了此地。
夏景淮依旧昏迷,药童的爷爷是个赤脚郎中,帮夏景淮脱下衣裳后,才发觉他的箭伤根本不止肩膀。
因着箭头没有拔出,他的肌肉也足够紧实,并无多少血液流出,这一路我忙着逃跑,亦是没有发觉。
泡水后,加之天气略微炎热,这些伤有的已经开始化脓,
一想到他自己有伤,还要护着我,我的心便一阵阵抽痛。
好在村里人靠打猎为生,老郎中很是擅长治疗外伤。
用了外伤药,又给夏景淮灌了汤药,当晚,他便苏醒过来。
他死死拉着我的手,似乎松开便是永别。
我有些尴尬道,“二哥,我们已经安全了,你好好养着,过几日咱们便去寻大军。”
夏景淮将我的手放在胸口,声音低哑道,“回去咱们就大婚吧。”
“便是死了,你也是我夏景淮的媳妇。”
我鼻子一酸,抬手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你往后少吃点儿,太重了。”
“玉婉。”夏景淮抬手,将我的手贴在脸上,苦涩道,“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
“胡说。”我嗔道,“咱们命硬,而且,我当初进北齐皇宫选秀的时候,董嬷嬷没认出我便说我是个旺子旺夫的。”
“跟我一起,你怎的会死?”
我们正聊着,药童端着一碗饭菜走了进来。
我不是个挑食的,但这饭菜,属实糟蹋了粮食。
可惜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兵器盔甲,随身携带的银子都丢在山上了。
不然,我还能补贴一二,说几句嫌弃的话。
“小恩公,家中余粮可还有?能允许我亲自下厨吗?”
听我如此问,药童赶忙点头,“有,咱家旁的没有,粮食多得是。”
我松开夏景淮的手,跟他去了厨房。
因着老郎中医术不错,村里人时常送些粮食过来,他们家的吃食还真是不少。
便是今儿刚打的兔子也有一只剥了皮用盐水泡着的。
顶着得罪老郎中的巨大压力,我烧火起灶,做了红烧兔肉,和两碟清炒野菜。
药童闻着味儿口水流了老长。
老郎中也是个鼻子尖的,闻着味道来了厨房。
他只是浅尝了一小块兔肉,便当场拍板儿,让我这几日为他们家做饭。
晚饭,夏景淮也吃了不少。
老郎中说他能吃能喝,不出十日便可以痊愈了。
时运对一个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这便是我跳水,来了村子后最大的感悟。
药童的爹娘早年离家,至今未归。
二人年龄比我和夏景淮稍大几岁。
因着他们离家之时,药童才刚出生不久,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村里人对他们的样貌已然没多少印象。
故而,都以为我们是药童爹娘。
老郎中和药童没有否认。
就连村子的里正和村长亦是没有怀疑。
那群平西军找来的时候,我们在村里已然居住了五日。
夏景淮已经能下地正常走路,衣裳也都穿得跟村民无异。
无人怀疑我们的身份,就这般混了过去。
后来从药童口中得知,是我们拿了干饼的村子有人把我们进村的事告诉了平西军的人。
若是往日,我定然会去把那个村子屠了。
现下,并无这个想法。
就如我问老郎中为何要帮我们。
他说,他信好人有好报。
我算是个好人吧。
灭了匈奴,给自己在东周和北齐积累了极高的声望。
更是为北齐换来了北部安定。
这也算是我好运气的一部分吧。
死里逃生,我变得越发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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