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天寒地冻,贾玳整日待在府里,练兵,骑马,博戏,时间易过。
转眼便来到了泰康二年,二月初三,大吉,宜动土。
先一天,泰康皇帝便下了旨意,英灵南下,准许沿途地方官员祭拜,以示对贾家的荣宠。
辰时初刻,贾代化、贾代善之灵,在和尚道士摇着法器的护持下,先后出了铁槛寺。
贾玳、贾琏两个,作为东西二府的嫡长孙,皆是披麻戴孝,站在队伍的前头,
号子一响,便将手里捧着的瓦当,用力一摔,
“嘭”地一声,原地炸开,碎片飞溅。
“起!”
东西二府男女老少,阖在京八房族人,共计二千余口人。
随着大队人流,一边哭嚎,一边散了纸钱,沿着官道向南迤逦而行。
出了崇文门,再行十数里路,及至午时初刻,便到了运河渡口。
贾代化、贾代善的棺椁,安顿在官船上之后,族人和前来祭奠的故交,不及用饭,便陆续散去。
贾珠、贾琏两个,留在官船照应,贾玳则亲率一百轻骑南下,沿途护卫,以策万全。
午时二刻,一切准备停当,官船顺流南下。
还没走多远,就见北静郡王水溶的车队,挤满了南下的官道。
李逵奉命上前查看,不一会儿,便回转了,“将军,是水溶那厮。”
“他邀您长亭一会。俺问了,谈什么,他任地不讲理,就是不答,说等将军去了便知,”
“真是气死俺了!”
“若是在荒山野地,俺一板斧,非活劈了他个小白脸,给将军出气不可!”
李逵瞪着一双铜铃巨眼,须发皆张,甚为不满。
大魏开国之时,天下已安,太祖论功行赏。
这水家军功第一,袭五代郡王爵,才降等袭爵。
到了水溶,才四代,是以,他家仍袭着郡王爵位,在军中资历深厚,树大根深。
太原镇、大同镇、宣府镇,仍听水家调遣,手握十万边军。
一出孝,水溶便任了前军都督府都督,泰康帝更是亲送了鹡鸰念珠,以示恩宠。
只是,他家也和废太子徐德辉交好,至于牵涉有多深,尚未可知。
前次,贾家送灵,去铁槛寺安顿,这水家沿途,亦是设了祭棚吊唁。
只是,这次送灵南下归葬,水溶怎么又来了?
贾玳心底疑惑,难道是为了扬州盐税之事?
不禁剑眉微皱,策马越众而出,扯下面巾,便见水溶正举杯向自己示意。
时间紧迫,贾玳来不及细想,暂时放下心中疑虑,飞身下马,脸上挂满笑容,向长亭中的水溶行来。
“是小王唐突了,还请世兄见谅!”
刚进长亭,水溶一边表示歉意,一边把贾玳让入座位。
“王爷屈尊,远行十数里,替家祖送行。”
“下官感激不尽,何来怪罪之说。”
贾玳说的诚恳,心中仍是猜不着水溶的来意,只得顺着他的话,虚与委蛇。
“呵呵……”
“什么王爷不王爷的,那些不过是朝廷给的虚名罢了。”
“水、贾两家,乃是世交,你我年纪相当,世兄快别外道了,”
“唤我‘水溶’,或者世兄即可,彼此亲热些。”
说也奇怪,宣府镇节度使水波,乃是水溶的二叔(庶出),娶的是贾玳的小姑(亦是庶出),
但,贾敬娶的是江南甄家大小姐,水溶娶的是三小姐。
若是不过继的话,贾玳还得喊水溶——姨夫。
权贵人家的关系,就是这般复杂,彼此联络有亲,盘根错节,利益交织,说一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为过。
只是,利益纷争无对错,其间的龌蹉事亦是不少。
若是贾代善不死,贾家势力庞大,旁人也不敢打贾敏的注意。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贾玳被过继给宁国府长房之后,便风云化龙,青云直上。
金陵贾家隐隐又有了复兴之势。
这可如何是好?
真是急坏了一些,拿贾敏动手,恫吓林如海的,盐商和勋贵一系势力。
若是,贾玳知道了其中内情,又有骑兵在旁,
突然发疯,要血洗盐商、勋贵部属,替贾敏复仇,为贾家立威。
如何是好?
贾家一门双国公,亦是老牌勋贵了,为何想不开,陡然弃武从文?
若论对错,勋贵皆是认为,是贾家先背叛他们。
他们所为,不过是自保!
顺便拉贾家一把,令其迷途知返,重回勋贵大家庭。
大家有钱一起赚,有肉一起吃,岂不快活?
何必跟着泰康帝,一条到走到黑?
将来,大魏朝帝位之谁的,尚未可知,贾家何须急着下注?
先前,朝野皆知,因牵涉皇家夺嫡,贾家第三代政治前途尽毁,麾下势力树倒猢狲散,几于分崩离析。
但,很快,贾玳入了军中,立刻稳住了贾家旧部人心。
看样子,是个有能为的。但,脾气有点倔。
今日,贾家送灵南归故里,水溶在此等候,便是想试贾玳一试,劝他放下仇恨,最好收为己用。
水溶遣散随从,于长亭外三四丈守着,然后,以目示意贾玳。
贾玳会意,一挥手,李逵瞪了水溶一眼,骂骂咧咧领着骑兵队,游离在外,时刻关注着长亭内外的一切,
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冲杀过来,掩护贾玳撤退。
他们已是久历训练,周身自带一股杀气,彼此配合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
“彩!”
水溶看了,心底羡慕,看向贾玳道,“早就听说,世兄带兵有方,颇有宁公风范,儒将风采,”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谬赞了。”
“下官不过学了点子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贾玳抿嘴一笑,扫了眼游荡在外的骑兵,心中得意,这可是他保命的法宝。
一百骑兵,在缺兵少马的江南,可是无敌的存在。
只是,贾玳却是忘了,自古领兵打仗和练兵,是不分家的。
水家祖上,军功第一,其练兵之法,比之宁荣二公,更是厉害。
只是,
到了水溶这代,他惯和大儒、武勋世家交往,往来无白丁,看不起沙场搏命的匹夫,便有些见识浅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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