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活动了下疼痛的手腕,乖巧地点头:“我明白的,不会跑的。”
她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阿幸这交通工具选得极为稳妥。
她虽会游泳,但运河之上,其下暗流涌动,河水寒凉,人但凡跳进去,就算是深谙水性的,恐怕也难以安全逃出去的,早早就被暗流卷着溺水了。
再者,她也不清楚如今这到底是什么地界,身上连个身帖都没有,唯一有点也就是袖子暗袋里缝着的银票。
所以,她现在还真是哪里都去不了。
她也没打算逃跑。
阿幸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眯了眯眼,倒是也没再多言。
第五日,阿幸放开了捆她手脚的绳索,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给姜映梨喂了一颗毒药。
“这毒药是特制的,世上只有我有解药。你胆敢背着我跑了,你就等着肠穿肚烂!”
顿了顿,他还补充了一句,“还有毁容。”
毁容对女子的震慑性总是最巨大的。
姜映梨眨了眨眼,嘴里还留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我都说了我不会跑。”
而且,他是不是忘记,她是个大夫?
“那现在我可以去甲板上透透气了么?”她提议道,“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岭山的区域,又上了运河,就算是我想逃,也是逃不了的。”
“但我们在货仓里待了这么多日,总可以去上面吃些热食,睡个好觉吧?”
阿幸打量着她,也晓得她说的话有道理。
若非是带了她这个拖油瓶,他何至于要蹲在这货仓里憋着。
再不济也可以去租个厢房歇息。
这几日他盯着姜映梨,发现她还算识趣,至少在到目的地前,她的确是无法潜逃的。
姜映梨又道:“而且,你的伤还是最好换药,保持伤口的干净,也得好好休息,不然要是伤势感染,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她与阿幸的目光对视。
半晌,阿幸别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包袱,拍了拍,慢慢吞吞道:“上去。”
“诶。”
姜映梨眉开眼笑。
能改善食宿环境,是她现在最迫切的。
阿幸走在最前面,姜映梨绕着楼梯到了甲班,迎面一股清风拂面,吹散了胸怀里浊气,她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目光所及处,是宽大的甲班,以及那高大的长帆,还有两岸的郁郁葱葱。
姜映梨发现这船很大,而且人也不少,甲板上就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
姜映梨还待再看,就被阿幸揪住,“跟我走。”
她只能遗憾的抽回目光,走了两步,迎面就碰见个穿着短打的高大水手,目光落到姜映梨身上时,就有些移不开。
虽然她现在蓬头垢面,但架不住脸实是艳丽美貌,依旧第一眼就吸引人的注意力。
“姑娘……”
“船上可还有客房?我们夫妻想要一间。”阿幸面无表情地率先出声。
水手一愣,转头看了眼平平无奇的阿幸,奇怪道:“你们——是夫妻?”
恁不般配了些!
阿幸不等姜映梨,回答:“是。”
姜映梨扯了扯唇角,笑了笑应和了声。
水手的脸上浮起很复杂的表情,看了看姜映梨,又望了眼阿幸,叹了口气,“客房倒是有一间,但现在价格可不便宜。你们为何事先不租,而今可没什么好的了。”
“我们夫妻青梅竹马,此次想北上奔亲,囊中羞涩,所以先租用了下头船舱。但我娘子她身体不适,无奈只能再重新租一间客房,毕竟还漫漫长途。”阿幸解释道。
水手看了眼两人的衣服,姜映梨的衣裳料子看着比阿幸的是要好不少的,他心中暗暗道了声,这小子对娘子倒是用心。
不过也是,谁遇上这样天仙的娘子,不得用些心思。
他颔首道:“三两银子。”
这价钱并不算便宜,阿幸装出一副肉疼的模样,咬牙掏出了碎银子给了。
水手带着两人去了船舱厢房。
这船虽然很大,但舱房也分为上中下三等房,最后剩下的是一间中等房间,其实说中等,也就是个小单间,里面有一张小单人床,配着一床被褥,还有个小桌案。
下等房就是通铺了。
对比起住在底下的船舱,滚地吃灰的睡,已是很好了。
眼看着水手要走,姜映梨连忙站住他,“等等,小哥。”
水手回头。
阿幸刚要放下包袱,闻声,侧头凝眸望来。
姜映梨笑问道:“这里可有热水?我们浑身脏污,想要些热水擦洗擦洗。”
“热水十文一桶。”水手道。
这已经是天价了。
“我要一桶。”说着,姜映梨看向阿幸,“你可要一桶?”
阿幸咬了咬后槽牙,“……要。”
水手闻言一喜,“要是需要饭食,也可以跟我说,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子看着普普通通,却这般舍得花钱。
“劳烦了。”
等到送走那水手,姜映梨转身就对上阿幸冷冷望来的眸光,她无辜道:“我可都是为你着想啊。你的伤总是要用擦洗换药的吧?”
“我这灰头土脸的,也总得要一桶水的话吧?”
其实要不是姜映梨好心给他打了破伤风,又用了最好的药,就阿幸这么折腾,这伤早就感染了。
阿幸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姜映梨不以为然。
等到水手送来了两桶热水,姜映梨就去轰阿幸。
“你去外头守着。”
阿幸翻了白眼,反手提起包袱,站在门外不远处等着。
姜映梨把门锁好,她先去洗了个头。
她虽说没什么洁癖,但当医生久了,总是对这些东西看得比较重。
在船舱那几天,要不是为了取信阿幸,她都要跳起来了。
鬼知道她怎么挨过来的。
她穿越后就没过过这般糟糕的日子!
就是当初跟着萧疏隐去围剿黑山寨,后来又被周羡掳去寨子里,她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那灰扑扑的地板,靠着货物倒头就睡,还得忍受头顶咯吱咯吱走过后,落下的灰尘。
现在终于得了个洗头洗澡的机会,她几乎是把自己都搓秃噜皮了。
然后她将两桶热水都用光了。
穿衣服时,看着脏污的衣裳,她忍了忍,只能捏着鼻子重新去穿。
但在穿之前,她没忍住,给贴身衣服喷了一遍酒精。
她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觑了眼门口,她拿出药膏挨个贴了几贴,才穿好衣服,又绞干了头发,才打开了门。
阿幸见此,走了过来,姜映梨摸了摸鼻尖,跟在他身后,低声道:“那什么?你能去给我买身干净的衣裳来不?”
阿幸:“——?”
“什么?”
“我穿不惯脏衣服。”姜映梨直接道。“再说,你不是说自己是我相公么?那我想要一身干净衣裳不过分吧?”
阿幸低头,无语道:“这就是你把我的水一道用了原因?”
“哦,你再买一桶吧。”姜映梨抬了抬下巴。“你把我丢在下面船舱吃了那么久灰,我就多用一桶水,也不过分吧?”
“……你是不是胆子变大了?”阿幸闭了闭眼。
姜映梨扬起笑容,“所以,阿幸先生可以满足我的小小要求么?对了,最好那再要针线来,我这衣服都扯破了几处,需要缝合了下。”
阿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最后又叫了水手过来。
男子的衣裳倒是有,但女眷的衣裳就不好找,水手说要去问一问,晚些再来答复。
阿幸要清洗换药,他抬眼觑着姜映梨,“出去。不许乱跑,就在门口待着。”
姜映梨撇了撇嘴,“你不都喂了毒药了么?我还怎么跑?”
阿幸冷冷道:“我开门的时候,希望看到你还在此。”
他指了指他方才站的位置。
说完,他就合上了门。
姜映梨站了会儿,听到屋里有了动静,立刻就转身往甲板上走。
鬼才听他的话!
甲板上倒是有不少人,见到她后,难免就有不少人侧目,还有人来跟她搭讪聊天。
姜映梨想要了解下情况,倒是也没拒绝,跟着这位自称姓马的商户聊了起来。
才聊了三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略微熟悉的声音。
“姜映梨?”
姜映梨闻声侧头望去,就看到几步远的人影。
出乎意料的是个熟人。
“何大少爷?”
她的目光又落到何荣轩身侧的何容瑾身上,对方看到她,眼底掠过惊喜,但在瞧见她那身衣裳后,又略微有些不解。
何荣轩身后还跟了两个书童,他本来是上来透透气,然后就准备去吃晚饭的,结果没想到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倒不是第一时间认出来的,而是何容瑾的目光一直往这边看,还叫了声姐姐。
他才试探地出口,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本人。
他略有些奇怪,视线在姜映梨周身逡巡而过,慢慢走了过来,“怎么?沈隽意都养不起你了?让你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姜映梨不愿意听这话,“何荣轩,我有手有脚,何时叫人养过?”
何容瑾跟着走了过来,上回的事情过后,他都没脸再来见姜映梨,此时看到她,他抿了抿唇,低低喊了声:“姐姐。”
“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何荣轩问道。
“与你无关吧!”姜映梨神色微冷,她对何家人根本没有好感,她抬了抬下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何荣轩没明白她的目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我伯父要过寿,我何家刚好有一批货要走安京,顺道一块儿送了寿礼上京。”
顿了顿,他觑着失了魂的何容瑾,冷笑一声道,“我爹让我大伯给阿瑾在国子监谋了个名额,让他去国子监听课,也好冲一冲三年后的科考。”
何荣轩觉他爹颇为偏心。
说什么他不是读书的料,所以让他掌管今后何家的家产,然后让何容瑾去读书科考,今后一个为商一个从政。
就如大伯与他爹一般,相互依存。
何荣轩心里却不大服气的。
何容瑾就跟个鹌鹑一般,如何就是读书的料子了?
虽然他本来就觉得何家就是自己的,但看着何容瑾能够有这样的造化,他这心里依旧很是不舒服。
凭什么?
故而现在见到姜映梨,这话语里就带了些许。
姜映梨是不想管何家的这些恩怨的,不然若是沾染上了,回头何夫人又该吚吚呜呜地贴上来。
她不讨厌何容瑾,但对何夫人却是敬而远之的。
只是那位何夫人沾着原主娘亲的名号,她再如何,也不能对其如何,只能疏远了。
如今听到这话,姜映梨眯了眯眼,状似不经意道:“这船的目的地是何处?是安京?中途可还要在其他地方停靠?”
何荣轩倍感这问题奇怪,“你们不是坐船去安京的?对了,怎么只有你?我听闻,沈隽意和郁齐光几人都要去赴京赶考的……”
“他们人呢?”
他好奇地望了眼姜映梨的身后。
姜映梨没有回答他,而是略微有些着急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何荣轩觉得她这时候有些怪异,“姜映梨,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倒是何容瑾看出些什么,低声道:“这船是从柳城下游出发,直达安京的,是官家货船。”
“需得有官府准许的通行证才能上船的,中途会在泉州和峡州停靠一程,其后就会直上,再不停靠。”
泉州,峡州,安京……
姜映梨喃喃念叨着。
“……你方才说,只有官府准许的通行证才能上船?”
她又问道。
“是。这是货船,并非是载人的,所以一般是官府运货的,我们是托了我大伯的福,才能携带物资上船。”何容瑾回道。
“一般而言,是不许载人的。”
姜映梨闻言,就颇为奇怪了。
那么,阿幸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上的船?
他有事凭借什么能够带个大活人上船呢?
这恐怕跟他背后的主子有关吧?
他的主子是官府的人,而且所带的凭证是连官船都能无视规则的。
就是萧疏隐都没想过他们走水运的,阿幸却可以……
姜映梨对他身后的那位主子更加感兴趣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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