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只需要快马加鞭,追赶而上,到了京都,咱们也许立刻就能有姜大夫的消息了。”
这些信息差,沈隽意先前并不清楚。
如今得知这些,他当下也没工夫在此纠缠,直接去找了萧疏隐问道:“萧侯爷,我们何时启程?”
萧疏隐望了眼迫不及待的他,也没可以刁难,直言道:“天亮就走。”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将一个人带走。
他走到柯放跟前,俯首睥睨着她,“你随本侯走。本侯许你们村子一条活路!”
柯寨主有些不敢信任这人,他可没忘记对方命人攻打村寨时的毒辣,此时看他还来诓骗女儿,连忙抓住闺女的胳膊。
“阿放!此人不可信任啊!”
孟藻冷笑道:“那就让你闺女与你一同去坐牢判罪吧!”
柯寨主:“……”
大意了!
竟忘记了这茬。
他讷讷地松开了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并不是个聪明的人,这样的情况下,更不知又如何做下决定才好。
柯放摁住她爹的手,昂起头,看着萧疏隐,她咬了咬后槽牙,“我可以个你走。”
“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的话已经说得足够软了,但萧疏隐的表情依旧很淡,他挑眉冷淡地觑着她,“还以为经过上次,你会更懂事些。”
说完,他也懒得跟柯放再多言,转身就欲走。
柯放:“……”
“等等,”她挣扎着站起,想要追上去,却被孟藻给拦臂挡住,她咬牙道:“喂,你好歹也给个机会啊……”
回应她的是,萧疏隐远远扬起的扇子。
“跟孟藻谈。”
柯放一愣,目光落到了孟藻身上,“你——”
她自然知道这位跟在萧疏隐身边的侍从的份量,她只是想给自家寨子争取到更多机会。
孟藻望了她一眼,“你要是想让我家侯爷把你们整个寨子的人都放了,那是不现实的。”
“我家侯爷调动了屯兵攻寨,那势必得有个交代。你们会被送去县衙,若是他们无罪,自是会被放了。”
“但要是手染鲜血,那就也会受到判罚。”
柯放:“……是。但……”
“你听我讲完。你们不是跟此地的县官勾结贿赂么?难道还有什么好怕的?”孟藻讥讽地扯唇一笑,随后又端正态度,“你要是愿意就好好地替我家侯爷办事。”
“少弄那些花头。”
“至于你们这村寨,”他觑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水渠,淡淡道:“我家侯爷会好生替你们休整的。”
就是这龙骨架,他们也是愿意出力重新休整的。
这是萧疏隐下手时就想过的,所以才那么不遗余力地去做了。
闻言,柯放一怔,心底却是微微发寒。
她何尝听不出这是在敲打她啊!
她脸上的表情一顿,低下了头,“好。我愿意跟侯爷走,但是,我想跟我爹他们再说说话,再给寨子里的兄弟收敛下尸骨,不知可否通融……”
孟藻看了眼天色,“天亮后来集合。”
“是。”
孟藻也没管她,转身就离开了。
柯寨主忍不住哭丧着脸道:“闺女,是爹连累了你,连累了寨子里的大家……都是爹的错。我要是肯听你的话,不逼你成亲,不去抓那劳什子的人……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那他们就依旧是平平静静地一个深夜了,而不是像这般鸡飞狗跳,鲜血淋漓。
说着,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呜咽落泪。
今夜他们也是死了不少弟兄的,他这心里也梗得难受。
柯放眨了眨眼,把泪意给逼了回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强挤出笑容,回头宽慰道:“爹,不关你的事。”
“此事说来说去,都是因我而起的。”
不管是她爹担心她,非要她成亲也好,还是后来叫人注意到村子,还有村子里的武器也好,这些都是她之缘故。
更因为,她从头到尾也没跟她爹,还有村子里的人说实话。
她当年被人所救,再到后来被人所利用,是她心甘情愿,但她却把村里所有人都拉上船了,再到今日的遮挡不住……
她闭了闭眼,眼看着她爹还在自责说自己不好,她拉住她爹的手,垂眸道:“爹,你听我说。”
“当年我去讨公道,被人所救,所以后来才能带回来矿石,给咱们村子里配备上武器……但这本身就是违法的。”
“我……我是因为做了梦,总觉得未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想着手里有钱有粮难免不如手里有武器,不然也是被人惦念上。”
“所以,我才想着跟人合作,也让你们多加开垦,多多积粮。”
这些话她从不曾跟人说过,她少时就做过一场噩梦,梦见村里大牛哥去矿上做工,最后病死了。
村里没人敢去讨公道,死了也莫过于埋了了事。
后来,没过几年,外头骤然就乱了起来,听说是几处边关都失守了,外敌长驱直入,各处都是战火四起。
然后就有落草为寇的匪徒浑水摸鱼,到处烧伤抢掠,官府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他们老百姓的活路。
当时一支骑兵闯入他们村寨,就像是一场噩梦降临,男子老人都被杀掉,妇孺则是被聚集到一起。
她爹为护着她逃跑,最后被砍下了头颅,那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好远好远,却依旧死不瞑目,眼神都在催促着她赶紧跑……
可她的脚像是被灌了铅,愣在当场,然后被拖入了稻草堆儿……
她从梦中惊醒时,还惊惧难安,整个人缓了许久许久,甚至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睡觉,生怕再梦见。
直到,大牛哥去幽州黑山下矿场里做工归来,然后如梦里所料那般,病倒了,整日整夜的不停咳血。
柯放就是那时陡然苏醒的。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梦兴许是真的。
所以,她在经过一段艰难的思想斗争后,纠结起一堆村里的青壮年,去替大牛讨公道。
那时她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其中的黑暗和关窍,一行人遭了毒打,险些丧命。
就在她懊恼不已,以为自己会跟梦里一样,必死无疑时,那个人就有人暗夜里的一盏明灯,骤然照亮了她的世界,命人将他们捡了回去,让大夫细心救助了他们。
那个人虽然羸弱,却在听过她提及自己的噩梦时,若有所思,然后手把手地开始教她如何管理一个村寨。
只是,她终究是让对方失望了。
柯放回拢心思,低声道:“爹,你莫要再自责。村里人问起,你也尽管往我头上推就是……”
她早晚是要离开的,但她爹却还要留在这里,自是不能招人记恨。
“不可。”柯寨主却不肯。
柯放也不纠结此事,站起身道,“我去给弟兄们送送行。”
“我跟你一起。”柯客气也连忙跟上。
那些屯兵下手时毫无顾忌,对于迎敌不肯放弃抵抗的人那都是下了死手的,而柯寨主之所以能活下来,还真是多亏了阿鞠。
对于这些死去的俘虏,哪怕有孟藻的吩咐,也不见多么客气。
他们的尸体都被随意地摆在一旁的地上,屯兵们正在趁夜挖坑掩埋,故而嘴里也多有怨气。
柯放两人过来时,就见到他们拿着锄头挖坑,待得挖好,另外两人就抬起尸体往坑里一丢,随意把土堆起。
很是敷衍。
柯寨主见此,刚要说话,就被柯放拉住。
她摇了摇头。
柯寨主脸色微微一变,神情也有些悲戚。
屯兵看到他们两人,也没什么好脸子,但也知道定是侯爷那边放过来的,他们也就不说话,只埋头做事。
柯寨主低头望去,就见地上不少人都是鲜血淋漓的,有些半边胳膊都掉了,只有皮还挂着,还有的人脖子都被砍掉半截了,很是凄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几步远的那具眼眸瞪大如铜铃的熟悉面容上,他的脚步一顿,慢慢走了过去,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阿鞠……”
他颤抖着手去碰,眼眶都是通红的,“是我不好,让你丢了性命……”
阿鞠是除却阿幸外,对他最是忠心不过的。
就连最后死的时候,他也是一马当先,冲到他前头的。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就是头都被砍了一刀,红红白白一片。
“爹。”柯放站在他身侧,俯首望着眼前这躺着的众多弟兄们,心里是既有痛苦悲凉,又有痛恨恼怒的。
可她也只能把这些情绪嚼碎,然后吞入腹中。
这时,另外两位屯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见得他们这副煽情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就将阿鞠的尸体扯了起来。
“别拦着,走开。”
“你们要干什么?”柯寨主连忙要去拦。
“干什么?没长眼啊,给他们入土为安!”屯兵不耐烦道,“再阻拦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真是晦气!大晚上打完仗,还不能休息,还得给你们这些东西一个个下葬!”
可上头下的命令,他们也不能忤逆。
这功劳肯定是上头担了,还不许他们去这些匪徒家中拿些东西犒劳自己,最后还要干这种脏活累活,换谁心中不愤慨的!
他们当兵又不是为了做这种好事!
“等等。”柯放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强扯了扯唇角,笑道:“两位大哥,辛苦了,能不能让我们自己替这位……下葬。”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把人放下,接过银子,眼底浮现笑意,嘴上却不大客气,“行叭,这次就容你们一次。”
“我们走,去下一个。”
能拿钱还不用干活,他们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过面上功夫还是做了些许。
柯寨主咬了咬后槽牙,恨恨地低声道:“阿放,他们就是些狗小人,你何必和他们浪费钱……”
柯放敛了容色,慢慢道:“爹,不过是最后一次了。何必计较这些呢!走吧,我们去挖坑。”
他们倒是想给每个人亲手挖坑,但是时间不允许,再来人也不允许。
他们只能给阿鞠一人了。
父女两人也不说话,挥舞着锄头卖力挖坑,待得刨出个足够的坑,最后由柯寨主把人抱进坑里。
柯放一边把土推入坑里,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
阿鞠,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安息,总有一天,我会替你们都报仇雪恨的!
待得这些事情都做完,她才拍了拍手,又跟她爹嘱咐了一遍话,抬头看到天边已经翻出鱼肚白了,才匆匆去会合。
而这边,宁老太太几人早已回到了原先的地方,等候消息了。
凌崖迟等人倒是想来打探打探消息,但是萧疏隐派来的人把营帐看得很是严严实实,根本没有机会来拜会。
凌崖迟得知沈隽意被抓走后就很是担心,一直在外头纠缠。
“各位,我就是想知道那群匪徒的消息而已。我家那好……我亲眷家的孩子还被困在里头呢,那怎么说要是我的侄子辈了,我很是担心孩子!”
“你们既然都见过那些匪徒了,可否告知下,就当是让我安心也好啊。”
宁老太太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揉了揉额角,朝着旁边同样忧心忡忡的沈桑榆看了眼,“让他们都安静些。”
沈桑榆低声道:“我也担心姐姐和哥哥……姨,他们会没事的吧?”
她求助的看向宁老太太。
宁老太太的表情很是镇定,见到她眼眶微红,眼底都是担忧,她动作一顿,慢慢捏了捏她的脸,淡定地应了声。
“嗯,都会平安的。快去吧,也给他们报个平安,让他莫要再吵闹了。”
她嘱咐过萧疏隐,让他要护着沈隽意两人,他应当会注意的。
但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的,也实是难说。
宁老太太心中何尝不想用些委婉的手段,但萧疏隐的性子很是刚硬利落,还不一定会听她的。
再者,跟匪徒交易,本身也是以薪救火,与虎谋皮。
她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沈桑榆低低应了声,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刚抬起头,就远远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也顾不得跟凌崖迟说话了,激动万分地迎上去。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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