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眼眶微疼,心也跟着紧蹙了起来,这句跪下不是对她说的。
红坛边,林睦顺声跪下,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和齐觉短信里和她说的,似乎能对上,跪下时甚至是慢慢扶着膝盖往下,身影有摇摆,并不像平时健康的姿态。林睦听见了后头的脚步声,侧脸看了过来,脸白,唇也没血色,眼睛空荡,只是顺从。
望过来时,夏青眼瞳1缩,看见他额头上有1处贴着纱布,不知是从哪里受的伤。
夏青下意识地就看向他的手腕,可是被长病号服给裹住了,1点也瞧不见。
“闭眼。”说话的人是1个中年,敦实的身材,站在林睦1侧。
刚刚那声低低无力的跪下也是这人发出的。
林家的旧帮佣李嫂5年前看着好好的1个家忽然纷争不断,自己看大的孩子1个变得偏执不吭声、1个变得维诺小心翼翼,她不忍心看,还经常因为这而犯病不断,就借口回家带孙子,返老家去了。
现在站在林睦身旁的是新帮佣,名字姓叶,她见夏青进来了,尽管两个人只打了几次照面,她点了桌上的香,插了3支,然后摆手招夏青,让她1并跪下。
夏青慢慢走近。
那红桌上拜的不是观音,也不是佛,是夏青未见过的像,獠牙满面,1双琉璃眼褐褐,眼仁赤凸,怒发冲天。
叶嫂在桌边烧了张符,将灰揉进1杯水里,递给夏青,让她喝下,又拿了柚子叶沾水泼洒夏青。
发丝上、衣服上瞬时都是水滴。
“喝。”声音低,低得像喉咙里有沙子清不掉。
夏青拿着没动,看向了那人,那人抬了她手中杯子。夏青皱眉转头看了眼林睦,觉得十分荒唐可笑,自己曾经受过半年这样的待遇,现在还是这样。可不同以往,她想明白了,过去随着他们的指摘束缚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是无稽之谈,她不想喝也不想被这样对待。
疯了么不是。
“哥,你喝了?”夏青问林睦。
林睦点了头,微微垂了首。
夏青这才看见蒲团边,有1个同样的杯子,那没喝完的水面上飘着灰白的残骸,她沉了呼吸,不知道林睦明明病恹恹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喝这东西,而自己也要喝,她抬头问面前的叶嫂。
“奶奶呢。”
*
机场里,董维智没有接到夏青,反倒是接上了下1航班的齐觉,两人开了车,也先往林家赶。
董维智1边开车1边说,“刚问了情况,林睦的秘书说今天林睦很早醒,连当天的液都没输,就离开了医院。他昏迷了两警察也去做了笔录,初步判断是撞尾事故,撞人的司机逃逸现在还没有抓到。林睦当天的司机因为有事请了假,他自己开的车,所幸是这样,所以后座都被撞毁了,坐在驾驶上的他没有事。”
“嗯。”
齐觉听着,1路赶得急,人1早也没吃,喝着水,喉结都是焦躁,火急火燎的烧。
他人不在g市,车就给董维智开,明明是熟悉的中控台位置,他顺手从中控台拿线,掌面却能不小心触了水瓶落地,碰了1身的水。
“还好吗?”
“嗯。”齐觉的掌面轻微地颤了下,然后紧握了手心。
听见林睦不在医院,他不知为何人反而静了几分,可能是因为从刚开始他就觉得林睦这人就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就像他伪装自己和王以安的事1样,他从来不对夏青吐露半分念想。
可齐觉总是能感觉得到那股敌对的占有欲,不是简单如表面兄妹相称的那样。
但,只要他还在,他没事,林家的长辈就不会对夏青有过多怪责。
这是他此刻最希望的。
林睦现在是在夏青的身边,护着她。
“过了24小时,我们才报警吗?”董维智问,因为顾忌了林家颜面,报警这事从没想过。
“已经联系了,他们正在去林家。”
齐觉握着手机,紧紧地捏着,手掌脉络都无比清晰,手机里至今也没有等来夏青下机后的回复,他的心焦在蔓延,无声无息搅动得他快在失控边缘。
*
候苏敏早退后,凭印象来到了在城市郊区的林家宅子。
她人站在院子外,按了次门铃,里头来了个人打发她说主人不在家,就又将门关上了。林家的大铁门紧闭,她什么也看不见,更别说进去。
但如果仔细听,似乎能听见里头有声响,明显不是给她关门的人碰出来的,主人家明显在,她于是抬头看了眼人高的围墙。
“高中毕业后,老娘也几百年没爬过墙了,为了夏青,拼了。”
她选了个避开大道正中摄像头的,从边角位置助跑攀上了围墙,所幸之前有点运动底子宝刀未老,34步便上了墙上,院子里也没有人在。但是她上去简单,下去不容易,她脚下所处的位置是1个锦鲤塘,仅几块铺满苔藓的假山石可以落脚,位置还离她老远。
“好吧,还能怎么滴呢。”
候苏敏叹了1口气,直接就蹦进了锦鲤塘里。
屋外倏地几下扑水声,里头的人从客厅位置转了脚步出来看,视线里只见1尾白色又硕大的锦鲤从水池里蹦了起来,摆了鱼尾后,又跃入了水面,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脚步声又远离锦鲤池。
屋内。
林睦和夏青正在说话,他语气淡,淡到没有了情绪起伏,整个人像没有了魂,说,“以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现在不仅仅是你出国就能解决的事。”
林睦不醒人事的两天,手机的内容都被林家奶奶看到了,并以此套了夏青的话。
夏青错愕。
如果知道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身旁的叶嫂还在不断地给她泼水,催促她喝了那碗符水,夏青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我不喝,疯了吧。”
林睦抬了眼,“别......”
就见叶嫂放下了柚子叶,手放进了另1个碗里,3根手指浸入,又拔出,沾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液体出来,直接往夏青的脸上抹。
见她躲,叶嫂就用膝盖抵住了她的脚,手箍在了她脖颈边,再重重地画下3道红,才毕恭毕敬地对屋内喊了声,“老太太,没事了,可以出来了。”
脸上的东西有1股血腥味,味道特别浓的那种,夏青忍不住想干呕,林睦伸手想帮她擦,余光见了林家奶奶走了出来,而停下,缓缓地又垂下身子。
他只淡说,“是公鸡的鸡冠血。”
夏青往两边抹,衣袖上沾了红,她偏偏今天穿了白色的针织,整个手臂看起来像是灼了火,听了这话,她愣了,这两个礼拜因为要拍摄毕业作品,她研究了许多的中国传统风俗,其中就有这个公鸡血在古时的用处,鸡冠血是用于辟邪除祟的。
梨涡折了下,冷冷而笑,又被这污秽的东西上了脸,弄了1身脏而瞬间被气哭。
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林家奶奶林良秀从房内出来,5年的时间,她老了不少,身上依旧穿着1身的冬日旗袍装,背微微佝偻了点,风姿依旧,1直给人1丝不苟又大家闺秀的印象,叶嫂用柚子叶的水洗净了双手去扶她老人家到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
“疯了吗?”
夏青站了起来,又被林睦给拉了回去,她人又坐回了蒲团上。
林睦白着脸,唇边干燥无色,“奶奶。”
夏青连叫也不想叫。
当她是什么邪物的,叫什么奶奶。
林良秀看了她1眼,叹气,“1回来就出事,林家对你哪里差了,你为什么回来!”林良秀本来话是对林睦说的,看见夏青连礼貌都不懂,1声长辈都没叫,就指着夏青,又说,“我们欠你们夏家的该还都还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们。”
5年没见,夏青被这句憾在了原地,有些东西随着时间并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重了。
“不是睦子这次进了医院,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大本事能自己回来了。你们想气死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让我早日死是不是。”
夏青听着她的语气,眼泪先在了眼眶里。
当初错也是两个人错,现在全都是她的问题。
她转头问林睦,“哥,你不是说以安哥的事情,她知道了吗?”她哽咽,话里有自讽的语气,“是她没懂当初是怎么回事,还是就是想把事情都放我身上?”
林睦眼眸半阖,先是摇了头,又低垂下,背弯着,也没有直起来,在病服里的掌心紧紧握着。
夏青坐在了蒲团上,不知道眼下林睦到底怎么回事,话也不说,她抹过了眼边有希冀的泪痕,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我没有要谁不好过。哥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不行吗?”夏青说,手撑扶了下林睦,他看起来像要晕的样子。
而林良秀不知道是有点耳背还是本来就当他们孙辈是小孩子,直接没应话,自顾自说。
“你们小孩子净闹事,你叔伯和我说了我还不信,夏夏这次也别出去了,我身边的叶嫂是个懂点东西的人,她能除去夏夏身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只要7天就会好了,林睦你也会好的。以安......我就管不了了,到时候7天后,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堵了那些叔伯们的嘴结婚也好,还是维持原状也好,随你们。”
“就是都别再闹了,林睦你是林家的长子,家里都靠着你,你是1点糊涂事都不能做的,你明白吗?夏青......既然你想护1辈子,那就留下,其他的脏事,你收敛点。”
什么意思?
夏青听着这话,感觉不太对,并不是像以往1样要责骂她1顿,将她逐出国去,等待时间那么简单。
“哥,你说话呀!”
林睦的背脊更加低,双手捂着脸,声音终于是崩裂不住,“夏青,对不起,我才发现我谁也保护不了。你听奶奶的话吧。”
夏青看着林睦的状态不对劲,就低头问,“怎么了,哥?”
林睦忽地抬起了身子,抱住了夏青,声音已经哽咽不止,手不停地在抖,“以安和我同辆车,他们没救他,没救他。夏青,你听奶奶的话。”
像是有闷响在心中炸了,夏青脑子里1冷,听见林睦说,“我们结婚吧,听他们的话,听奶奶的话。我怕你也有事。”
平时像大树1样的林睦,瞬间轰然地倒塌。
他抱着夏青,手止不住地颤,裂帛无措,声也无休。
“以安死了......以安死了。”
*
“不是说烟戒了吗?”董维智还在开着车,经过了1个收费站,刚交完费,他看着齐觉已经快将1包烟抽完了。
“静不下来。没事,你继续开。”
“真没事?”董维智已经问了不止1两次了,频率都高于他踩油门的频率了。
而副驾驶的人总是能回答1个看似冷静的嗯。
董维智还想再问,被齐觉的手机来电打断了,他开着扩音,放在了大腿上,手上夹着烟没停,他右手夹烟,手放在了窗上,车速急风让灰烬不停地加剧暗燃。
“是齐觉吗?”
“是。”
“你好,我是城东派出所的小吴,刚刚你是说想要了解关于禾东总裁车祸事件的细节。那我这边简单地说下,如果你有要问的,随时可以打断,好吗?”对方语调客气。
董维智看了副驾驶座的齐觉1眼,他掐灭了烟,目光落在了那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屏幕上。
“嗯,麻烦你。”
身边的朋友总是能冒出1些他不知的人脉关系,就如当年他奶奶旧疾复发了,齐觉就介绍本市最牛的外科医生给他,还包揽了昂贵的手术费,如果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挖槽个几声,但是现在齐觉在首都混得怎么样,在g市又是什么样,似乎也都不言而喻了。
他只有高兴。
高兴这种时候,能帮助齐觉的,不止他1个。
电话里,派出所的人正在和他们说着车祸的细节,“车祸里的两辆车,1辆是禾东集团公司车辆,1辆是套牌。当时是套牌车在高速路上追尾了禾东集团的车辆,撞击了前车往护栏靠。前车后座和右边座位都严重损毁,按照推测,副驾驶座的人是当场死亡。而林睦,禾东集团总裁则是昏迷。套牌车撞上后,警方到现场没有找到司机,估计撞击后醒来,离开了,暂时还没找到人。”
“本来只是撞车逃逸事件,但这些天寻访了些人,这件事就往蹊跷方面发展了。1是刚巧那天禾东总裁的司机请了假,是他自己开的车,撞的时机很巧妙。2是经过现场的勘察,后车之所以肇事造成严重车损后还能离开,是事前在车内布置了防护措施。现在预计这里头还牵扯了禾东集团的内部争斗,事情变大了,其他的就暂时无法透露了。”
齐觉嗯了声,听完了才开口问,“当时禾东的车上,副驾驶上坐的是谁?”
对方似乎是翻找了下资料,能听见翻纸页的声音,然后她答,“叫王以安,送医院试着抢救过,但是已经失去体征多时,没救回来。”
董维智在旁边,方向盘抖了下,整辆车稍微偏了下正常道,齐觉转头看了他1眼,“谢谢。”
挂完了电话,董维智手心里发麻。
齐觉盯看了他1眼,“要不我开?”
董维智,“不用不用,我只是震惊了下,不是想要将我们两个交代进去的。”然后,他深呼吸了口气,也开口,“不用说,那肯定是禾东集团那些叔伯代表们找到了能把林睦拉下位置的证据,追车或者是要让这件事闹大,让他瞒都瞒不了了呗。”
齐觉看向了前方,即将出高速路段,“所以,夏青不再是能只出国接受他们的惩罚那样简单了。如果要掩盖这件事,王以安的事情只能不存在,或用更大的事来覆盖。”
董维智按了下喇叭,表达内心愤怒,“这......我还是开快点吧,可别搞出点......”他还没把“人命”两个字说出来,连接着车内控台的电话响了起来,将他们吓了1大跳。
“小敏的电话。”
齐觉沉静着说,也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电流声,似乎是有人在用力地拍电话,几声拍打后,那头才低声地喂了两声,然后问,“有听见吗?”
“有,听着。”
候苏敏刚从锦鲤塘里爬了出来,头上还挂着青苔痕迹,整身湿漉漉地站在了1个假石后,第1时间就要给他们通风报信,结果手机入了水,老半天了才勉强打了这个电话。
“我进林家了,屋子里明明有人,但是却说主人不在。我有点怕,我就开着电话了,等下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捞我1下。”
董维智听了,不可思议道,“等等,人家都没给你门进去,你是怎么进去的?”
候苏敏,“古老技法。”
董维智,“什么?”
齐觉,“翻墙。”
刚说完,候苏敏就安静了下来,她打电话的同时,见院子里没有人就靠近屋边走,人走在1房间的窗户下,就听见里头传了声响,她立刻蹲了下来。
车内,电话里头,齐觉握紧了手心,拇指掐在了食指上。
电话里是夏青的声音,她说,“我不欠谁的,放我出去!”
随即这声话就静了,候苏敏蹲在了窗户下,捂紧了自己嘴巴,劝诫自己千万要冷静,不能这时候送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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