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的瞬间,撞上伫立良久的身形,占喜惊了一息,道:“怎出来了?走,留下吃晌饭。”
狗子似笑非笑地深瞰着她,蓦然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道:“我怕是不敢留下了,屋里有人要吃人的。”
占喜啼笑皆非地剜他一眼,知他意愿,也不强留人,“空了回村看看,我同寅哥他们总在家的。”
“好。我走了,往后有事,去那处寻我。”
“晓得了。”
道了别,占喜回灶间把豆腐炖上。刚要摆饭上桌,便听西边屋里,传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比那冤鬼还要寒凉几分。
“你们……你们竟毁了我的宝贝。”
院里一屋子的伤员,稍有大动作,便痛得钻心噬骨。还有谁能裹乱?
答案,不言而喻。
占喜双手挨着衣裳下摆处,抹了抹掌手的水渍。脚下步子片刻不停,朝西屋去。未近身,又听一声咆哮,“你们给我滚出去!”
尖利的嗓音,刺得占喜耳膜鼓动。道歉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郎中请见谅,不知我阿弟损坏了何物,我们悉数赔偿。就是不知……”这要从哪处弄来?
占喜提脚跨入门槛的当下,便被一物堵住,僵在原地。此刻,她进不是,退也不是。顶着面前的那副微黄的枯骨,一时忘了动作。
“啊……”
惊惧的嗓音再次直冲天际,占喜慌忙后退几十步,远离那处屋子。占虎期期艾艾地站在里间,无声垂泪。
“阿姐,救我。”
“呵呵……”
占喜痴笑,尽量忽视魏郎中手里的东西,她轻声细语地道:“多少银钱,我们赔。”
“赔,你拿什么来赔我这副完好的人形骨骸。你可知,我为将它们一块块拼接完整,呕心沥血,花费了多少个昼夜。岂是你一句赔,就能轻易抹过。说得这般轻松无比,当真气煞我也。”
魏郎中面露阴狠,微淡的眼眸中,凛凛寒光尽现,一一扫过在场三人。
见之癫狂模样,占喜心下骇然。她明确地认为,若不是囿于国法的圈困,眼下他定然恨不能当即结果了他们,以泄心头之忿。
“我……我……我略懂针线,不知……不知可派得上用场。”
“让你拿绣花针来给它下针吗?”
“……不……不是。只我眼界有限,不知该如何将它修复,还望郎中不吝告知,好让我尽力挽救。”
魏郎中怀抱七零八落,散碎一地的骨架,身心俱疲。健硕的背脊,无形中叫什么给压弯了,微佝着踏出门槛。他越过占喜,吝啬于任何一个眼风。待人走远了,有气无力地嗓色,悠悠唱来,“不必了,你不懂。”
占喜眼里注满担忧,怕他入了怔,此处可无人懂医。
“阿姐。”
占虎终于敢出来了,他狐疑地蹭了蹭占喜的手,见她没拒绝,一把握住,“阿姐,虎儿不是故意的。”
“怎可在旁人家中乱闯乱翻。现下惹了祸端,阿姐也无法。你稍晚时,待魏郎中气消了些,去同他道个歉。阿姐再想想,可有法子补救一二。”
冷硬森然的触感,仿若仍直截了当地贴在占喜肌里。她蓦地抖了几抖,遍体身寒,暗道:医者的嗜好,果真别具一格。
经过占喜半个时辰劝说道歉,魏郎中终于瞥了她一眼。大概真饿了,他自去中堂用了饭。而后,又一心扑在补救那幅森白的骨架之上。
占喜陪着笑,在魏郎中杀人的目光中,打了半日的下手。此时,她才知他的颓然缘于何处。
光是每个骨缝间的接洽,就花足了心思。亦不必说,用作粘合的线香膏,制作起来也是相当麻烦。
占喜深知现下,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仍有话说。
“为何不在各断点处钻上小孔,再辅以细线穿结。如此,便不怕它再会因外力撞击而松散。”
魏郎中手下蓦然一顿,然后狂喜若狂地看向他,道:“我怎没想到,往常只当它宝贝,小心护着,却不知有此等法子。甚好甚好,我这就出门寻个工匠来。”
说罢,不等占喜张嘴,他一阵风地卷了出去。
“天夜了,不若等明日再去吧。”
占喜扬在后头喊,回应她的,只有那大门阖起的闷响。
外头色暮不知不觉间已然漫开,只他俩人专心于眼前,并未察觉。
下半晌时,袁猎户带着闺女同他们道别归了家。临走前,他摸出身上全部铜钱,窘迫地递去给魏郎中,“某知几十个铜板,定不够付给今日看疹的银钱。不过,郎中放心,我明日赶集时,定带了足够的来。”
魏郎中心中还有气,似没听到他的话,埋头不语。
两人僵持着,占喜为免双方面上太过难堪,替魏郎中做主接了过来。而后想了想,又递过去五文。
“路途远,你身上还有伤,雇车的钱……就莫要省了。”
袁猎户没推辞,红着脸收下了。他讷讷地嗫喃一句:“告辞。”便拉着闺女出了门。
而占虎,知自己犯了错,也恐于魏郎中午间那通发作,用完晌午饭,一直躲在房里拒不外出,美其明曰,要陪着赵寅。
炉上的米饭已经焖熟,只待汪大郎来,便可着手炒菜。
赵寅和赵有才,晚食用的仍是豆腐鱼汤。
赵寅添了一大碗精米饭,赵有才看得饿中肌饿难忍,占喜得到魏郎中允许,才敢给他也盛了一碗。
汪大郎下了值赶来时,魏郎中寻工匠还未归家。占喜给他倒了碗热茶,就去灶上准备饭食。
油炸河蟹便宜快捷,占喜先挑出晌午留下的两块豆腐,切块放油锅里煸炸,待面色微黄,加以腊肉片炖煮,鲜美咸香。
出锅时,撒上把青蒜末,既添彩又提味。
汪大郎三碗热茶喝完,魏郎中回来了。见他面上愉悦,占喜就知事已成。她端起刚煮好的豆腐,喊了声,“用饭了。”
汪大郎平日少饮酒,今日架不住魏郎中缠磨,跟着用了好几杯,出门时,步子都有些虚浮了。踢踢踏踏的,多用了不少功夫,才从中堂走到前门。
占喜不放心,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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