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汤药下肚,效果显然易见。
赵有才气色,较来时的苍白淡然,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必说,现下已能下床走动。约摸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回,原本僵硬的眉眼,如眼下冰雪消融的初春,愈渐染上暖意。
除了赵寅,他本就腿脚不便,这下在伤完好之前,怕是轻易不得动弹。
既决定不把占虎送来镇子上私塾,他们准备稍后请魏郎中把次脉,若无其他,还是归家将养的好。
占喜叠整地上被铺,一撂撂地堆在一起,拿麻绳系牢。
“银子可带够了。先去问问,若不够,明日再托汪家大郎帮我们带来。已然给人添了麻烦,也不怕再多一次。”
“爹,您别担心,来时我把手上的银子都带过来了。就连着……”占喜瞥了眼赵寅,说的隐晦,赵有才却是听懂了。
赵寅侧着耳朵,手里逗弄占虎的动作时不时停顿,在无人注意的当下,拿着眼梢小心翼翼地睨过去,等待占喜接下来的话。
状若无意的神情,预料中的变得紧张起来,占喜勾唇笑了笑,没有明说,也不打算同他讲明。
“按着魏郎中先前说的,诊金怕是不会太贵,就怕这几日的食宿费,不知怎么算。”
前个儿听吴婶子说,他家在镇上赁的那间一进的小院子,每月要二两银子,按着一日的价钱来算,左不过三百文。
简单吃了些朝食,占喜请魏郎中过来,询问赵寅他二人的情况。
“我爹的意思是归家修养。劳您过去把把脉,若条件允许,我们便不叨扰了。”
“归家也成,问题不大。稍后我配几幅药,你带回去煎,还是依着这几日的时辰来。吃上半月余,再过来复诊一回。”
“是。还有件要劳烦您。”
魏郎中偏头瞥她一眼,“你说。”
“烦您算算这几日的诊金和令宿费用。”
随着他嘴角漫开的弧度,说不清眼中如星晨闪烁着的,是算计还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占喜没来由得心下一紧,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去算算,你等着。”
说罢,魏郎中转身跑回房中。占喜生生站在门外,等了有两刻,才看到他满面春风的从门内出来。
“诊金算你三钱银子。先前药用二两,稍后各人另配十五幅,一包分煮三次,于他们服用。这项,算你三两二钱银。外加你们吃住食宿……算了,这厢免了罢。反正我占了你的便宜。”怕占喜嫌贵,他好意提醒道:“药里,我可加了五十年上下的参片,吊着他那口气,若不然,他二人,哪有现在红润的面色。于你阿爹,本是鬼门关里绕了一回,不过三日,能有这幅面相,实属不易。”
“自是不会嫌贵,只这食宿……怎可省了。”
魏郎中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莫说了,就这样吧。药已在炉在煎熬了,待他们喝完这幅再走也不迟。况,那骡车应还在衙门内,你稍后去送个信,让汪溥回头来这走一直冲,顺道接你们一道回去。”
他说完,便哼着不知名的山谣,神情愉悦地出了门。
占喜将带来的东西,一应收拾干净,归在墙角处。摸摸身上三个钱袋子,联想到赵寅方才紧张的模样,她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不是说舍不得体已银子。只她身上本就五两多银子,后来镇子上卖干菇挣了二两多。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岁前买东西不敢花赵有才的,怕让他瞧轻了。遂咬牙,自己掏了银钱给占老汉扯了一身面料裁新衣。之后的零零总总,竟也花去三两多。
占喜将袋子里的几分碎银拨过来,翻过去。还是翻开另两只鼓囊囊的细黑棉布袋,从里头拿出够数的银锞子,送去给了魏郎中。
“郎中晌午食想吃甚,我去买来煮上。”
“昨儿的……烧鹅不错,你去切半只来吧。”
“可……还有何要吃的,我一并买来。”
他似陷入无尽幻想中,不时晃晃昏沉的脑袋,时而发着傻,望向厅堂某处。占喜连喊几声,才见他陡地惊醒,忙问:“是有何不妥?”
“无甚事,你去吧。”
“嗳。”
占喜走出两步,见他仍怔在原地,没再上前打扰。她自灶间挎了竹篮子,领着占虎一道出了门。
街上的喧闹,一如昨日。熙熙攘攘的人潮,并没有应晨起时的寒露,消散半分热情。
“阿姐……阿姐,那是甚,我要吃那个。”
寸长的黑色竿状物,根根分明地摆在摊位前。占虎见一人拿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剥去丑陋的外衣,露出里头莹白的果肉来。
“那是蔗果,要吃吗?”
“嗯嗯。”
占虎连连点头。
“阿叔,烦给我来两根蔗果,挑结粗长些的。”
“好嘞。”
老汉也是个实诚人,见占虎面喜,特在一堆蔗果里头挑挑捡捡,果真给拿了两根最粗最长的递过来。
“这时节,倒不多见了。”
“老汉我有储存的法子,能藏到今时今日,也算个稀罕物。来,三文钱。”
若摆在两月前,三文钱能买来一整根。只说时节不对,贵有贵的道理。占喜掏了钱递过去,“三文钱,您拿好。”
“多谢小娘子。”
一尾大鲤,两大块排骨,加上附送两根猪棒骨,占喜手里的竹篮,顿如千斤重。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依着记忆里的印象,终于找到了县衙。
她整整衣襟,把竹篮往臂上挽了挽,步上台阶,朝县衙大门外的差役笑了笑,道:“烦请差爷把我寻寻汪溥汪家阿哥,就说他同村的占喜有事找。”
那人斜睨占喜一眼,并未答话。占喜只好僵着笑,又说了一遍,却叫差役不耐烦地打断。
“这里岂是你想寻谁就寻谁的,快走快走,莫挡在门前碍事。”
他目中无人的上下巡视,将占喜打量了个彻底,而后一把挥开。
占喜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栽下台阶。官威在前,不是她发作的地方。占喜只得压下心中不快,摸出小半分碎银,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塞过去,柔声轻央道:“劳烦这位差爷帮我走一遭,我真有急事。”
衙差得了好处,自是不会再为难她。到底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见那原本凶神恶煞的面容,竟似朵花儿般笑开。
他轻轻暗哑的嗓音,侧身让了让,把占喜引进门,道:“你在这里等着,万不要乱跑。小心叫人看见抓了去,你我都得遭罪。”
原是唬人的,对占喜倒十分受用。她紧紧牵着手中的占虎,忙不迭地点头保证:“我们不会随意乱走,您自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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