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东市,书肆高洁地偏安一隅,若非刻意寻找,旁人怕是难投来半分目光。
两人拾阶而上。宽敞的铺面,占了两间房,各摆一方长案,上头满满当当摆着她看不懂的书册。
书肆掌柜,是个年逾四十多,面容方正的男子,着一身紫堂湖绸半身直褂,满身富贵气。他见占喜二人衣着粗淡,半未显露半分蔑视。客客气气地迎上前,询问道:“两位需要些什么。”
“千家诗。”
掌柜自长案上拿来一本薄薄的书册,“家中稚儿方入学堂吧。这本诗集可能晦涩难懂些,不如再带几本开蒙读物,助他多认几个字,再来解读这本诗集,岂不事半功倍。”
占喜略一思量,道:“有劳。”
掌柜指了案上几本,一一讲解书中精妙之处。奈何占喜听得云里雾里,心口好不窒闷。
反观赵寅,他淡然接过掌柜递来的几本小儿读物,煞有介事地当着两人的面,翻看起来。而后挑挑捡捡,拿了几本,放到台面上。
占喜刚想出声提醒,却在张嘴之前复又闭上。
方才在银饰铺子驳了他的脸面,这厢,她不拘赵寅挑完一本又一本。一会儿的功夫,柜台摞了五六本。
占喜原意只买诗集,抬头瞥见掌柜明显落下的面色,默默将另一本稍厚的书册留下,其他一一放归原位。
“掌柜的,不好意思。我们就只要这两本。”
“笔墨纸砚瞧瞧,可要带些去。我们这儿的墨条产自徽州府,遇纸不化,书写形色俱佳且味厚纯浓。最宜刚入学的小子使用。”
占喜饶有兴味地朝掌柜手里的匣盒看去,见方长条,乌漆抹黑的块状物,放置其间。隐隐一股若有还无,清幽冷冽的淡香窜入鼻尖。她不觉新奇,往前走了几步。
“这要多少银子?”
“莫谈多少银子,但求读书人必备之品。往常一块这样的墨条,少说得二两银子。今儿头一回开张,你给一两五钱即可。”
“什么?!”占喜惊呼一声,瞪直双眼又打量匣子里的黑物几个来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了,我们就买书。掌柜的帮我算算,多少银子。”
那人掀掀眼皮,拿起手边算盘,随意拨弄两下,“八钱又五十个铜板。”
赵寅利落地掏出整一个银白元宝递过去,正待接找来的铜钱,占喜眼疾手快地把左侧案上的一刀宣纸拍在他二人面前。
“剩下的不必找了掌柜的,拿这纸抵了吧。”
掌柜眉头一跳,忙抢下藏在身后,微怒道:“不成不成,这纸卖价得五百文,你这里才几个。莫不是痴心妄想,故意与我逗笑?”
占喜拿过书册,在书肆掌柜吹胡子瞪眼的不悦中,窘然地搓了搓手,“呵呵……掌柜当真了解我。是在于你说笑呢,莫急莫慌。”随之一拱手,颇豪迈道:“生意兴隆啊,财源广进。”
掌柜敷衍地亦朝占喜二人拱拱手,“多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占喜先越寅一步奔出门外,直将书肆远远甩去身后,方沉沉叹了口气。
“喜儿?”
占喜寻声望去,“有根叔!好巧啊,来镇上赶集?”
“哪啊。前几日大雨,将家里淹了个透。半晌午都在清洗家中泥石,才得了空来镇子上,买些东西回家添补添补。”王有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半晌,叹道:“嗯,胖了不少,养得可好啊。”
“我阿爷可好?”消息往往来得猝不及防,叫占喜一时难以接受。她急切地忙拉住王有根衣袖,询问占老汉的情况。
“你阿爷……”王有根顿了顿,有难言之隐般,而后调转话头道:“若得空,还是归家一趟瞧瞧他吧。他也只你同虎儿两个亲,这日日见不着,难免压在心里拖累身子。”
“阿爷他……没事吧。二叔二婶待他可好。”
岁后接二连三的事,打得占喜措手不及,为着照顾赵寅两父子,她日日守在他们身边,半刻也不敢离开。去桃花村犁地时,出自她的私心,也没去占家露面。后来又出发那间事。
言明要断了两家亲近,占喜怕占老汉心里难受,一时更没脸回去见他。算算日子,他们已有三月余未见面。
心里愧疚丛生,鼻尖漫开涩然的酸楚感。占喜默默垂首立在那里,眼中洇泪。
赵寅追上来,便是这番景象。又观那男子眉心轻拧,满面肃然地看着她,认定占喜受他所欺。当即不由纷说地跨上前,举臂拎起王有根的前襟,抵在身后铺架上。
脚下倏然腾空,王有根慌乱地抬脚踢去,却被赵寅快速格挡躲开。
“作甚,你作甚。快快放我下来。”
“寅哥,不可莽撞,快放有根叔下来。”
五指硬如铁钳,牢不可破地紧紧覆在王有根身前,赵寅眼底蕴着汹涌澎湃的怒意,任他二人如何开脱,也阻止不住他想到报复手下之人的心情。
“他欺你,我怎能轻易放过。”
说罢,另一手握拳举起,照着王有根的面门就要砸上去。
“寅哥,你弄错了,我是因……因为阿爷。”
占喜死死抱住赵寅上举的猿臂,恨不能挂住。
“当真?”
“是。阿爷身子不大好,我心里急,想着多日未去看他,这才一时没忍住哭了出来。有根叔自小待我同阿弟好,往常在二叔家填不饱肚子,有根叔都会偷偷塞几个馍馍窝头来,给我们裹腹。你今日若动了手,叫我怎么同人交待。”
旁边的王有根,明知挣扎不过,便任他举高。反而悠闲地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开。就是脚下空悬,心里不得劲。
赵寅轻轻将人放下,意外贴心地把衣上皱褶抚平顺。
占喜尴尬致歉,“有根叔莫往心里去,寅哥他一时情急,才会做出无礼举动。您没伤着吧。”
身前,赵寅仍昂头俯瞰向他,眼里的轻篾,不言而喻。
看出王有根不愉的面色,占喜抬脚踢了踢眼前那座大山的小腿肚,轻喝道:“还不同人道歉。”
“对不住。”
赵寅嗡嗡地说了声,认错态度良好。
“无妨,无妨。相较于气愤,眼下我最令我高兴的是,总算有人能护着你,以你为先。老大夫妻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他
意味不明地看着赵寅轻笑两声,又道:“家里事忙,我先行一步。就这一两日,得空定去看看你阿爷,别忘了。”
“我晓得,有根叔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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