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自踏进占家大门,神情越发萎顿颓堕。秀巧鼻端间,失了往日的清甜爽脆,发着闷闷的腔调。赵寅听来心痛不已。眼下,又见方桂兰不住在面前挑衅叫嚣,脑中无名之火逾加旺盛,哪里能轻易放过。
占老汉一把年纪,身无几两肉。加之饿了几顿,背在身后,更是轻若无物。赵寅单臂托起占老汉干瘦的后臀,另一手揪起方桂兰前襟,将有恃无恐的泼妇一路搡到大门外。
“让让道,我们要归家了。”
“你……你个憨货混货,竟敢同我动手,还有没有天理。真真是占家的好姑爷,个个欺我人微力弱。行啊……行,杏儿……杏儿……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没见你老娘快要叫人欺负死了,也不知找人来帮忙。”
占春杏垂头红面的从卧房内出来,走到赵寅面前,半抬下颌,欲语还休道:“望姐夫给家里留个情面,好歹都姓着占呢,再闹下去,于谁都不好过。喜儿阿妹,你说是与不是?”
占喜撇头不去看她,赵寅侧身低瞰,嗤之以鼻地轻哼道:“要情面还不快快走开,待我们归了家,你们自然有面子。”
“无需同他们多做纠缠,带阿爷归家要紧。”
“嗳。”
赵寅刚要抬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占春杏,占喜上前将他隔开,“你先去车上,我抱两床被铺就来。”
“快去快回,我就在此处等着你。”
占喜略勾唇角,朝占春杏投去一眼,“好。”
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对峙下去,于双方都没好处。占春杏轻咬下唇,看看赵寅,又看看方桂兰。最终,无视她娘的指天谩骂,一跺脚,羞红着脸重新躲回屋里。
“唉,劳烦姑爷了。”
占老汉趴在宽厚背脊上,头眼发昏。干涸的嘴唇抿起,就着腔内微咸的口液,湿润缓解。
数道皴裂的小口子,渗出丝丝血迹,流入口中。他尝到了咸腥的味道,一如他此时的境遇,滞涩苦闷。
面对嚣张跋扈的方桂兰与不孝不悌的占老二,更是寒了心。怏怏地闭着眼,默默地等待占喜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打,打不过,骂,当似狗在乱吠。方桂兰气得原地跳脚,猛拍大腿怒骂道。
“死老头子,你以为闭眼装死,这事就能躲过去?不给银子不给地,这一走……你就甭想再回来。”
“咳……老屋是我的,说破天去,这里也没你讲话的地儿。若还想安安稳稳的在桃花村过生活,就闭嘴消停些。”
“啧……是啊,春杏儿娘。事情没走到那一步,不值当说大逆不道的话落人口舌。占老爹向来于人和善,其中有什么误会,待他养好伤,归了家,你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说道 说道。何必弄得事事无回旋余地,大家都难堪。”
有根娘年岁大,说几句公道话,村里后生,也能虚心听得一耳朵。
偏方桂兰混,挥开拉架的老妇,把人生生推了个踉跄。
“老虔婆,你向来同那老头子走得近。先前诓我的事,还没同你算账呢,你倒自己上门来找不痛快。”她轻佻地勾唇,在两人中间打量几个来回,而后仿若翻然醒悟:“你莫不是想老杏开花,还是怎么的。同我好好说说,我一高兴,没准成全了你。”
有根娘身子陡然失衡,一个仰倒跌坐地上,惊得众人忙去搀扶。
“方桂兰,你嘴里狗屁倒灶的,敢胡乱攀扯我娘。看我不撕烂你这身贱骨头,喂家里的狗。”
有根家的从人群里冲出,跳起给了方桂兰一脚。见人倒地,又眼明手快地坐在她肚满肠肥的腹肉上,连连抽了好几个耳光。
“叫你嘴臭,烂货贱货,你娘才老杏开花。畜牲玩意,嘴里洇了粪没掏干净是吧,我来给你好好洗洗。”说罢,自满地的污水洼里撩来一捧,尽数倒进方桂兰嘴里。
腥臭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方桂兰偏头连吐几十口,仍没吐干净。
“呸,呸……啊……我同你拼了。”
两人瞬间扭打一团,你一耳光,我一巴掌,出手之狠辣。拳头似密集雨点般的落在各自身上。旁边看热闹的村民,生怕两人打坏了,忙上前去拉架。
占喜抱着被褥,站在门外看了半晌,转头对赵寅说:“我们走吧。”
“好。”
破屋里,大骡正哀哀叫唤,两扇破坏的门板,更是被它踏在脚下任意发泄。
“莫叫,莫叫,就来了。”
占喜随手在路边抓了把碧翠的青草,塞去它嘴边。大骡傲骄地猛打几个响鼻,漫不经心地卷入口中嚼咽。吃完,它又仰头嘶鸣,赵寅抬手掼下,给了它个耳瓜子,它才悻悻地住了嘴。
“寅哥,你受会儿累,等等把阿爷放下来,我先把褥子铺好。”
“哦。”
占老汉趴在赵寅肩头,老怀安慰之余,又生出隐隐担忧。
“喜儿,要不你还是把阿爷送到老宅里吧。虽破旧些,好歹能住。你放心,阿爷一人能行。”
占喜手下动作不停,抽空剜他一眼:“阿爷再说这种话,我可要生气了。您难道不想我?不想虎儿?虎儿可是日日念着您的。”
占老汉神情微顿,半晌,轻轻呢喃:“想,怎会不想。我做梦都想着你俩。可……你临时起意要接我去赵家,你公爹可会不高兴?”
“不会。”语气中,是难得地艰定,“爹不是气量小的人。”
若真容不下,她只能带着虎儿,三人另地别居了。占喜心里思量的同时,抬头瞥了眼一旁垂手静默的赵寅,暗叹道:只能对不住他了。
“嗯,爹不小气。”
没来由得一声应和,占喜心里陡然松懈。赵寅,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走了,坐好。”
“嗳,姑爷,只管顾前头赶路,莫担心后头。”
占老汉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脸上回复往常和蔼笑靥。
深壑纵横的沧桑面上,掩饰不住的小心翼翼与满心欢愉,无一不刺激着占喜内心深处。她抚抚微酸的鼻头,借着掖被的动作,遮下满目伤情。
经雨涮洗的天空,格外澄澈。顶上金光漫散,落在身上,深切而和暖。
一家人团聚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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