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来了?是她来了。”
门外脚步踏来,占老二忙抹干面上的眼泪,起身绕去占老汉身后,佝偻起身子,半侧过脸回避道。
“腰板挺直咯,要想骗得她,你自己得先相信。”
占老汉怒其不争,拉了他去桌边坐好,抛出赵寅先前给的一包鼓囊囊的钱袋。揭开袋口绵绳,整锭整锭的银子,瞬间展现眼前。另有两块被挤出,摔在桌上,明晃晃的花,诱得人心慌眼馋。
占老二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撂在一块儿,眼睛霎时叫雪花白银晃糊了眼。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去,被占老汉一把打回,瞪眼轻斥:“出息。”
讪讪收回手,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重,像是特意做给屋里人听。
两人同时噤了声。
下一刻,只见方桂兰扭着腰身,冷面踏进来。桌上白花花的真金白银撞进眼里,她变戏法似的,面上霎时堆起笑意。原本的犹疑,在见到银子时,已信了八九分。
三两步走过来,挨着占老二坐下,眼中贪婪毕现,“老二,你出息啊。这大笔银子,打哪弄来的。”
她兀自伸手,想把钱袋拿来面前藏进怀里,被占老二抬手,无情挡了回去。
“作甚,这是我孝敬爹的,于你何干。你……倒肯从娘家归来了?我以为你要抛夫,红妆别嫁了。正好,今日你家来,咱把休离契书签了,省得你三天两头跑去外头,叫我找不到人。”
占老二头回硬气,话里带了几分决然的意味。方桂兰一听急了,柔声安抚他:“你想差了,我是那种人吗。”边说,边抻直袖口,假模假式地往眼睑下方蹭了蹭,“又不想想,你惹了什么人,都一些手狠手辣的主儿。我敢把杏儿和福顺留家里头?咱手里有多少银子,你能不晓得?回头,你是舍得杏儿还是福顺。带哪个走,都是在我心口剜肉,还如先送了出去躲些时日,之后我再同你一起想法子归还欠银。”
占老二轻哼了声,倒也没再说难听话堵她的嘴。
方桂兰一听有戏,再接再励道:“我在娘家难道就过得舒心?不光得看几个嫂嫂弟媳的面色,爹娘那头说说不过去。好容易把他们劝服,留杏儿福顺多住几日。这不,我不立马回来陪你渡过难关。”
占老汉是听不下去了,拿起桌上的银子,招呼着赵寅,起身说走,“姑爷,没咱的事了,归家吧,喜儿还在等我们呢。”
“嗯。”
眼看一大袋银子落入外人手里,方桂兰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恨不能立时扑过去夺回来,纳进她的宝库中。
背身忿忿瞪去两眼,转身又挂上假面笑意,起身挽留,“爹身子既大好,怎可再麻烦亲家。我做主了,爹留下,姑爷独自家去吧。”
占老汉鼻间重嗤,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外,只当没听见。至于赵寅,本对她就没有好印象,能与她同处一屋檐下,已是相当给面子,更遑论会同她好声好气地说两句客讨话。
一老一小,齐齐跨步出门。
陡遭无视,方桂兰气得牙根直痒,心里暗骂他们两人不知好歹。与之相较,最挂心的,还是占老汉袋子里的那笔银子。她粗略估摸着,应不下四十两,远远超过了占老二先前所欠的赌债。
原本的八分信任,现下已达十分。
她扯扯占老二的衣袖,心里记起方母说的话,前所未有的温柔小意,砌在脸上。
“爹约摸还生我气呢,你帮我同他好好说说。先前是我做得不对,望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且饶了我这回吧。儿子媳妇儿都好好的,哪有久居亲家家的道理。为着声名着想,你也该将爹留下。再说,”她顿了顿,“这大笔银子,你知爹拿去贴补了谁。说句难听的,若是给喜儿姐弟,我心里没二话。可,要是贴补进外人的口袋,还不如用在咱自家里的好。福顺眼过十岁了,总得给他留些银子讨媳妇用。”
占老二若有所思,眼神犹疑不定,明显是在考虑方桂兰的话,“你话的在理,我先去同爹说说。对了,田契可在你身上,我又买了几亩地,稍歇会儿去村正家里重新录册。”为保话的准确性,他自袖袋里抽出一叠着了墨的纸张,在方桂兰眼前随意挥了挥。
姜黄的纸色,犹如白花花的银子,在面前跳动飞舞。她再抵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掏出胸前的田契,递给占老二,洋洋自得道:“到底是我有先见之明,没留家里让你还债。现下又添了几亩……对了,是又买了多少亩?往后出息,可够福顺他一家子吃用。还有,你没同我解释清楚,这钱,是如何得来的?得了多少?”
“两亩……还是三亩,忘记了。”
占老二打开田契,好好查阅一番,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揣进怀里,跑了出去。
方桂兰见他非但不应,还面色狂喜地一股脑往外跑。心下莫名,抬起脚,追他而去。
“你跑甚,问你话呢?”
占老二只觉后头似有鬼在撵,牟足劲,埋头朝等在村口的占老汉跑去。待见到人,他挥手,扬声畅笑道:“爹……爹……拿着了,可拿着了。给……您先替我收好,我将她打发回娘家,再过去同您拿。”
“她精明着呢,你万不要掉以轻心。凭那泼妇的为人,知道你用尽手段诓她,往后怕是没个安生日子过。”
眼下保命要紧,哪管得其他。占老二浑不在意地摆手,“我说要休了她,不是假话。经此一劫,我是想明白了,哪有什么患难夫妻,终究抵不过白花花的银子考验人心。回头我就送纸休书去,她爱住娘家,便让她住个够本。”
“唉……作孽啊。待还清欠债,你去外头躲避几日。方家那道坎,就靠你自已了。”占老汉瞥了眼后头跟来的方桂兰,立即闭了口,“我走了,你保重吧。”
“爹……你先在赵家住些时日,过段时间,儿去接您回来。”
占老汉脚步微顿,既没应下,也没拒绝。
骡车轻摇,赵寅陡然暴喝,伴随着顶上软鞭乍响,骡蹄愈渐加快,不多时,两人一车,淡出占老二的视线。
自此,他怦然乱动的心绪,终于回归原处,一切只等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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