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过了片刻,才僵硬地扯着嘴角道,“薛大都督在说什么?我连魏三公子都未曾见过,又怎么会怕他呢?”薛凛竟是敏锐到这般可怕吗?
薛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幽将她紧紧盯着,直盯得明漪克制不住地垂下眼躲避他的视线,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
“前日,你问我,相信你吗?”过了良久,薛凛才开口,声音压在喉中,低哑瓷沉。
明漪心口一颤,带着莫名的慌乱抬眼看向他。
入目是他冷凝的脸,还有锐利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双眼,“既连起码的坦诚都做不到,又如何同路?”
“你既连面对前路的勇气都没有,又何必勉强?”
他眼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恍若利剑一般直刺明漪心底,“薛凛!”她颤着声喊他,不是薛大都督,而是薛凛,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
可他却已经转过了身,衣袖从她抖颤的指间被扯走,“走吧!先送你回去!”他冷沉的嗓音传到耳中,明漪茫茫然抬起头,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头也不回。
明漪站在那儿,脚下好似冻住了,挪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薛凛转过夹道的转角,瞧不见了,她恍若被人抛弃一般,只剩满心的惶然无力。
好一会儿,前头隐约传来脚步声,定是他回头来寻她了。明漪眼中掠过一道亮光,脚下突然又有了力气,踉跄着迈开步子。
前头转角处步出一道身影,明漪看清来人,却是脚步一刹。
对方也瞧见了她,眸中有些意外之色,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嘴角便是浅浅勾了起来,“怎么?郡主今日是也要逃吗?”
明漪望着褚晏泽,脸上的亮光瞬间收起,转而冷凝,目光落在他身后,闪动了一下,“我不知褚大公子在说什么。”
“又在装傻了?”褚晏泽的笑多了两分恶意,朝她伸出手去。
明漪却是脸色一白,蓦地扭身躲开,“褚大公子自重!我只是身子不适所以才要出宫去,并非刻意要躲避褚大公子。”
褚晏泽手抓了个空,嘴里嗤哼了一声,“是吗?郡主居然又是身子不适,看来传言不虚,郡主果真是个娇弱的。”
“我也并没有躲避褚大公子的理由。不是褚大公子告诫我的吗?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未曾看到,既是如此,你我自是没有半点儿相干,褚大公子瞧见我,也该走开些才是,不是吗?”明漪脸色发着白,神色却是坚定,眸色几近冷凝地睨着褚晏泽。
那冷若冰霜的模样让褚晏泽错了错牙,只是还不等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神色一敛,扭头看去,面上的情绪已收拾干净,又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身后来人是个有些陌生的男人,一身玄色的锦绣云纹袍衫,却是紧腰束臂,勾勒着劲瘦有力的身躯,合着线条冷峻的面容,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想到这两日听说的传闻,褚晏泽陡然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眼角余光往身后一瞥,嘴角奚落般浅浅一勾,拱起手朝着薛凛施了一礼,便是转过身,越过明漪,迈步离开。
自始至终倒是未曾与薛凛言过半个字。
薛凛未曾看他,目光落在明漪身上。
姑娘身形娇小,身上罩着他那件玄色的大氅,衬着雪白的小脸和脸上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越发显得纤弱,还有可怜。
薛凛眼波闪动了一下,道一声“还不走吗?”
在明漪抬头往他看来,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急急迈开步子往他走来时,他才转过了身,迈开了步子,只是这一回却是始终听着身后的动静,与她保持着一个身长的距离,一前一后往宫门方向而去。
“方才那个人,是褚相家的大公子。”走了片刻,明漪在他身后轻声道。
以他的敏锐,她只说这一句,想必他就能洞悉前因后果,也不会误会方才褚晏泽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了吧?
“知道了。”薛凛过了片刻才幽幽道,意味不明。
出了宫门,二人登车跨马,往济阳王府而去。
到得王府门口,薛凛交代了门房,转过头来,恰好见得明漪被扶下马车,遥遥往自己看过来。
他却未发一言,收回视线时,一拨马头,马缰轻扯,便是纵马疾驰而去。
明漪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紧紧抿住了嘴角,眼中懊恼,她又搞砸了。
薛凛方才的诘问又在耳边响起,“你既连面对前路的勇气都没有,又何必勉强?”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有力气迈步进了济阳王府府门。
回了房中,太医也到了,把完脉后自然就是些什么体弱受寒之类的话,让人开了方子送出府去。明漪纷乱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想着方才在宫里的事儿,想到薛凛的那些话,她蓦地抻了抻身子,不对啊!
“郡主,您让人给薛大都督赶制的衣袍云锦祥送来了。”微雨带着两个小丫头捧着两大摞衣袍从外而来。
明漪目光落在那衣袍之上,意味不明地闪动了两下。
夜深时,宫宴才散了,薛凛带着一身酒气回了薛府。草草梳洗了一番回了卧房,却见房内放着几身新衣裳,上头还放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有些眼熟,薛凛将信拆开看过,却是意味不明地轻轻嗤了一声,便将信扔开了。
腊月二十七,明漪收拾好便出了门,径自到了望江楼的一处雅间,推门而入时,李凤娇已经候在雅间里了,瞧见她却是直直往她身后瞧去,半晌皱起眉来,“就你一个人来的?”
明漪已经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啜了一口,淡淡“嗯”了一声。
李凤娇皱着眉在她对面坐下,“怎么回事儿?我都说了,我可以不去宫里凑热闹,可是我是当真好奇薛大都督是怎般模样,你没有回信,我便以为你我是约好了的。结果你一个人来了,莫不是薛大都督当真好得让你要藏起来,不让人瞧不成?”
明漪额角抽了两抽,“那还真没有……”
“是没有把人藏起来的意思,还是真没有那么好?”李凤娇不放过她,抱着双臂将她睐着。
明漪实在有口难言,神色间难得现出两分不耐来,“是我将人得罪了,没那个本事把人请来。”
“啊?”李凤娇还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瞄了瞄明漪的表情,眼睛却是亮了亮,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快与我说说,你怎么把人得罪的?这薛大都督不是伟丈夫吗?这么小心眼儿呢,跟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明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人轻轻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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