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确实如此!可她起初嫁到这里,只是想着得到他的庇护,想要拉拢他和朝廷的关系,让他在关键时候,为大周力挽狂澜。可是如今,身处安西,她竟也瞧见了这里百姓的苦楚,知道了他的为难,竟是真心想为这里的人,为他做些什么,真心想要将安西与中原牢牢地联结在一起。
或许,这才是崇宁帝将她嫁给薛凛的目的,也是她真正该要肩负的使命。
松风带着人上来摆好饭,不用薛凛吩咐,便都退下了,他们家都督和夫人用膳时自来不用旁人伺候。
薛凛抬眼见明漪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轻勾起唇角道,“先吃饭吧!要愁也得等着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接着愁不是?”
明漪抬眼见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眉间的褶痕更深了两分,“你是不是早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薛凛无声叹了一记,“你当真不必太过忧心,这样一来,也算是在朝廷过了明路,就算户部不会给特例,但往后安西的商队到了中原,至少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咱们已经是事先知会过了的,他们不能行方便,却至少没有拦着的道理,除非他们不认安西也是大周的国土,自家的百姓在自家的国土上行商,天经地义。”
“那往西去的那一队呢?”明漪眉间的褶皱仍未抚平。
薛凛微微眯眼,遮住了眼底的锐芒,慢条斯理给明漪的碗里夹菜,“往西的事儿便由我说了算了,用不着朝廷的人指手画脚。”
明漪神色微变,望着他嘴角翕张,却半晌不成言。
薛凛抬眼看她,嘴角轻牵,“放心,陛下那里我是知会过了的,至少……陛下是同意了的。”
“当真?”明漪眨巴着眼,这回脸上多了两分喜色。
“自是当真!”薛凛叹了一声,略带两分无奈,“这下可以吃饭了吗?”
“嗯。”明漪眉间的愁云终于散尽,勾着唇角笑了开来。
忙了整日,方才心中存了事儿不觉得,这会儿吃食的香气盈入鼻中,勾得她腹中连连空鸣,是当真饿了。
今日吃的是手抓羊肉,选的是肥瘦均匀的羯羊,在刚好熟透时出锅,肉肥而不腻,细嫩爽滑,酥烂不柴。就着点椒盐和新蒜,咬上一口,羊肉的鲜香,还有它细嫩的口感就在口中爆发出来。明漪就着这个,就足足吃了四个馕,还吃了一碗凉皮,这才歇了筷。
看她吃得香甜,薛凛也是高兴,只是吃得有些多了,薛凛拉着她在庭中走走消食,过后再回书房习今日的狄文课。
明漪仰头看着那棵桃树,很是遗憾地长叹了一声,“若是能结点儿果子,这个时节,也差不多可以吃了吧?也不知道这随手就能摘下来的桃到底是甜是酸。”
这个问题薛凛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不过她想随手摘桃倒也不是不可,“眼下商队的事儿已是就绪,若是再等上几日,朝廷那头始终没有回音,便可以出发了。”
这点儿明漪没有异议,她备着的那些瓜果可是存不了多久的。
“夫人商铺中想必暂且无事了?”见明漪点了头,薛凛又问道。
“有繁霜在,商铺里的事儿大多都用不着我操心的!”明漪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很是安心自在。
“那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夫人随我一道,去周边巡军吧?”薛凛沉声道。
“巡军?”明漪眉梢微提。
薛凛轻“嗯”了一声,“这是我接管安西军以来的惯例,没有战事时,我亦不会一直待在北关,会抽空去往其他州府军营巡查,今回要去的是兰州。”
“兰州?”明漪双眼骤然亮了。
薛凛勾唇,“夫人可愿同行吗?”
“愿意愿意,什么时候走,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明漪一边说着,一边已是举步朝着东厢跑去,嘴里还扬声喊着,“微雨!”
只跑到檐下,她又倏然停了步,转头往他看了过来,身后,灯光半明半暗地拢着她,眸映微火,衬着脸上粲然之笑,真真如沐银河。
玉人皎皎,薛凛一时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谢谢!”明漪却是轻声道,安西十四州,除了昌州之外,尚有十三州,而河、寿、纪三州初定,他却偏偏择了兰州。
“夫人到安西这么久了,本来早就该拜访舅兄才是,如今,已算晚了许多。”薛凛声压喉中,低哑而起。
她没有自作多情。明漪脸上的笑更甚了两分,扬着嗓奔进东厢,“微雨微雨,快些收拾行装,咱们过两日往兰州去!”
“是后日!”薛凛勾起唇角,在门外扬声道。
“是后日,后日咱们就往兰州去!”屋内默了一息,又响起明漪轻快带笑的嗓音,“将我给哥哥备的那些东西都带上,还有咱们花想容最新出的脂粉,给苏荷姐和十二娘一人带上一套……”
花想容近来的生意好了许多,繁霜又另招了几个伙计才勉强能够应付得过来。
明漪给了许宥两成分红,让他成了花想容的二东家,薛凛也让他多多照拂着,因而为了那免费的脂粉和这二东家的名头,许小侯爷也不敢怎么躲懒,有空闲时就往铺子中来转转。
今日便是如此,他正好无事,就来了花想容,与繁霜说了会儿话,听着门脸处有动静,他笑盈盈转过身来,“客官请……”话未落,手中轻摇的折扇和脸上的笑容在对上走进铺子来的人时,骤然僵住,继而脸色一变道,“你来做什么?”
许小侯爷自来笑脸迎人,尤其是对着女客,那叫一个八面玲珑,体贴周到,因而这个让许小侯爷一见着就黑了脸的人,繁霜可很是好奇,抬眼看去却是一愣,这一身彩裙的姑娘瞧上去有些眼熟啊!
想了想,可不眼熟吗?那不就是他们刚到北关那一日,就躲在都督府门口偷看夫人的裴家五娘子吗?
裴轻轻看见许宥的瞬间,也是眉心蹙起,不悦写在脸上,冲天就是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会在这儿?真是晦气!”
“我可是这铺子的二东家,我为何不能在这儿?”许宥又扯开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手中的折扇在胸前拍啊拍,拍得快了好些,也用力了好些。
“既是这铺子的二东家,怎的这般待客?是要撵客不成?我看你不是什么二东家,分明就是一头扎进了脂粉堆里,不想出来了吧?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阴阳不分,乾坤颠倒!”裴轻轻哼声,嫌恶几乎化为实质写在脸上。
“你就是嫉妒我,毕竟,本小侯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你,就是用了再好的脂粉也不像个姑娘,咱们家的脂粉虽然能化腐朽为神奇,但委实不是仙丹,不能混淆阴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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