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药端来!”片刻,薛凛骤然又翻起身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顷刻又是一头的冷汗。
“哥,歇会儿吧!那药太猛了,灌得太急,你受不住的!”薛泰红着眼道。
薛凛双手都紧紧抓在榻沿之上,却是摇了摇头,神色坚持道,“得快些祛毒,没有时间再耗了,快去!端药来!”他一双眼赤红着瞪向薛泰。
薛泰张嘴还想劝,陈叔却已是将药碗端了上来,薛凛接过后,就是仰头猛灌,薛泰转头对上陈叔的脸,后者朝着他轻轻摇头,“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拦不住的。”
薛泰红着眼看着薛凛将那碗药灌下,不出意外又是疼得浑身痉挛,一口接着一口的血呕出,只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呕出的血里的黑色越来越少,慢慢趋于正常了。
只是再来这么一遭,薛凛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颓然睡去的前一刹,只是喃喃着道,“这回将她接回来后,往后,我便不让她走了,还是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呐……”
薛泰眼睛红湿着,轻声回道,“哥放心,我们会把嫂子平安接回来的……”谁能想到,他头一回唤明漪嫂子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薛凛没有回答他,他已经昏睡了过去。
薛泰给他掖合了被褥,顺着床榻滑坐下来,薛凛受伤后,他日日都守在这床边,寸步不离。今夜,自然也是如此。
明漪回了济阳王府后,便与济阳王夫妇说了今日之事,老两口都是吓得变了脸色,济阳王更是喃喃道,“这可怎么好?”
“咱们眼下也顾不上别的,他们既这般不惜一切只为拖住安西军,咱们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你们今晚便将东西收拾好,只捡紧要轻便的,明日我出门时,你们听陆明的,他会安排你们离开!”明漪来的路上已想的很是清楚,与前世一样,能克住魏玄知的,怕也只有薛凛一人。只是如今不知安西情形如何,她不敢贸然去信求救反倒让薛凛分心,但,她无论如何得保证自己,济阳王夫妇并长公主和李凤娇的安全,至少不能让薛凛腾出手来回援望京时,因为他们而被掣肘。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高氏脸色一变,将她的手紧紧抓住。
她?魏玄知的人定是早将她盯得死死的,她要一起的话,只怕他们谁也走不了。她就是要借着她自己将眼线引开,他们才能顺利离开呢。只是这话,明漪不敢当着二老的面明说,就怕关键时候这二位闹了脾气,不肯走了才是麻烦。
“我自然也是要走的,不过,咱们一起的话,目标太大了。阿娘放心,你和阿爹先走,我们到城外汇合!别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们无需多管!”
明漪神态与语气皆稳,让人莫名的信服,济阳王和高氏本来有些惶惶的心不知不觉也是安定下来,好似有她在,哪怕是这样的大事,也无需太过担心一般。
明漪让他们不要声张,老两口便是顾自关了门,小声地一边讨论,一边收拾起一些贵重却轻便的东西,很有些舍不得的,眼下却也不得不舍了。
明漪回了自己房中,便将陆明叫了来,商量起明日之事,“明日你便跟在我阿爹阿娘身边,按着我们早前商量的,护送他们出城,到了城外,若是情况不对,便不用等我了,你先护送着他们走!”
“明日护送济阳王之事,属下已交代给冯丙,属下是要跟在夫人身边的。”陆明面无表情道。
“你……”明漪狠狠皱眉。
“属下被派到夫人身边之日起,都督就交代过,属下与兄长定然要寸步不离夫人身边,眼下兄长已被夫人派去盯着要生产的那位贵人,属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开夫人身边的,否则,夫人若有个差池,属下与兄长便要到都督跟前以死谢罪了。”一向寡言的陆明竟是难能可贵的长篇大论了一番,但不管怎么说,仍是一向气死人的死人脸。
明漪额角抽了两抽,对着一张死人脸,她又一次体悟到什么叫上行下效,果然是什么样的将领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是以,她也清楚再与他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明漪叹了一声道,“罢了!只是我阿爹阿娘安危也是极重……”
“夫人放心,冯丙能力在属下之上,何况,有夫人作饵,加上之前部署,济阳王和王妃要脱身,应是不难。倒是夫人……方才咱们府门外可就骤然多了许多眼睛。”
明漪倒并不奇怪,今日在法华寺,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褚之裕要杀她灭口,虽不知是为何最后没有动手,但也不会由着她去坏他大事,何况,只要他们尚忌惮着薛凛,自然就会看紧她。
“明日咱们先去长公主府,若是情况不妙,我接了她们母女出来,还是按着先前的计划,先去德济堂!”
“德济堂那里可是夫人一早留给自己的退路,若是带上长公主和长宁郡主,目标太大了些,若是出了纰漏……累得夫人走不了,那该如何是好?”陆明冷声,仍是连眉毛都没动上一根,说着这样的话,脸上也看不出半点儿的情绪变化。
“长公主和长宁郡主我一定要带走,不必多言!”明漪却是脸色一沉道。
陆明点头,“那好,那属下先下去安排!”说罢,便是扭头大步而出。
明漪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上微雨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她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问道,“可害怕吗?”
微雨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用力摇了摇头,“有点儿……不过想到有夫人在,奴婢便什么都不怕了。”
明漪抿着嘴角笑了起来,想到今日长公主和李凤娇,还有方才济阳王夫妇俩待她的态度,都好似将她当成主心骨了一般,就连此时微雨也是一样。
她什么时候已彻底不再是旁人豢养的笼中鸟,亦不再是只能依附旁人才能活的菟丝花,而是长成了可以庇护旁人的参天大树呢?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有些惶恐,还有许多的雀跃,只觉得肩上骤然沉甸甸的,多了许多分量。
窗外,雨声还在淅沥,寒意随着湿气渐渐侵骨之势,望京城的冬天,亦将至。
翌日清早,天光大亮时,明漪被微雨搀扶着出了门,在府门外径自登上马车而去。
府门外的数双眼睛无声跟了上去,却仍留了几双紧盯着济阳王府,然而,今日济阳王府却是安静得很,连往日必然会出门的济阳王也没有出来,不过他们府上已然起了警觉之心,躲在府里暂避风头倒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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