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为着迎意王爷归府,从大门起,往里皆是羊角风灯,光影熠熠,仿若游龙蜿蜒,衬着夜色甚是温馨喜庆。
众人前呼后拥簇着意王爷进门。
我随在他身后,通过垂花门后,文锦紧走几步,轻扶着我,笑道:“一路劳顿,林姑娘,奴婢先带您回屋更衣吧。”
意王爷停下来,语气自然,说:“卷云,待更了衣,再来一道用膳,也不必急,先熟悉一下你的院子。”
我不妨他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般的话,且还极亲近地唤我的名字,直觉呼吸一紧,尴尬至极。
余光看到一众的奴婢、小厮、仆妇惯常地低头垂目,一时竟静得只余风声,就连身旁的文锦亦是一言不发,屏气凝神。
我脸颊火热,朝意王爷瞪了一眼,他负着手,依旧若无其事道:“天冷,都快回屋吧,林姑娘乃府里贵客,莫要慢待了。”
文锦忙应了声“是”。
两个丫鬟提灯,我随文锦去我的院子,很快便走到僻静之处。
我牵住文锦的手,轻声道:“劳烦你跟我走这一趟了。”
文锦笑道:“卷云姑娘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您是府上的贵客,这些原是奴婢们的分内事。”
我忙道:“叫我卷云就好,我们过去情如姐妹,往后也莫要生分了才好。”
她脚步稍慢了些,又转为搀着我的手臂,却悄声说:“卷云,见到你和王爷平平安安回来,咱们不知有多高兴了,只是毕竟你今时今日身份变了,贵为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又为你赎了身,有王爷高看着,我们做奴才的自然要敬着,人前的规矩是绝不敢废的,只是咱们先前玩得好了,私下里倒敢不拘着,我就大了胆叫你的名字了。”
我原本还有些尴尬,听了她这番话,顿时轻松许多,朝她笑笑。
文锦又笑道:“多儿……不是,卷云,你瞧,从前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卷云这名字更适合你,王爷派人回来说的时候,我一听就觉得顺耳。”
她微笑地看向我:“你可知你的住处是哪里?就是揽云殿啊,这也是巧了,里面就有你的名字,倒像是合该你住着呢,前宅子主人便是用作女眷的住处,只是王爷是独身赴任,那院子虽早收拾过了,还一直空着,这回王爷交代为你找住处,正好用上了,但是这是前日传来的话儿,我们日赶夜赶布置,到底也是仓促了些,须得慢慢儿再添置了。”
我用余光看了眼文锦,淡淡昏光里,她笑容恬淡,秀丽脸庞甚是亲善,我不禁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慧。
我疑心那日王爷要去街市闲逛,比平日都起得早,而她偏偏受了寒,我这才不得不自个儿去前头侍奉,后来回来也不见她不舒服,应是她觉出了些什么,所以才有意告了假。
那时候她尚不知我与意王爷是旧识,我亦只当意王爷是念及我救过他性命,并未他想,但落在旁人眼里,自是不一样,因此意王爷待我稍有不同,她定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如今她知道我与意王爷曾有救命之恩,又作何想?
如今看来,她亦是猜出了一二,否则也不会专门提了一句“女眷住处”。
她这般投石问路及靠拢,我也不做辩解,只温声说:“从前未留意过,但不论里面如何,只这名字我就喜欢,何况是你的打理,我相信只会好。”
一拢翠竹掩映,露出房屋一角,早守在门外的两个仆妇见我们过去,忙迎过来,连声唤道:“早盼着林姑娘来了,总算是盼来了。”
文锦沉声说:“林姑娘方回来,你们莫要吵着了。”
我朝那两个仆妇笑着轻颔了下首,便径直进了门。
眼前是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另有两间耳房,檐下两个景泰蓝大缸里载着石榴树,已是硕果累累,竟还有一汪清水从外头引进,映着檐下灯笼涟涟生光。
文锦说:“天黑了,不然带姑娘去后院瞧瞧了,里面还有秋千架子呢。”
我轻“嗯”了声,继续走进正屋里,屋里生了炭盆,早烘得暖洋洋的。
又一眼瞧见窗下梨花案上设有笔砚,旁边便是一个书架子,自上而下摆满了书,不由便走过去。
“知道你爱看书,才从别处挪来了这些,果然是。”
文锦说着,熟稔地过来为我解风氅绦带,我忙道:“我自己来脱。”
文锦温和笑笑:“还是让我来帮姑娘吧。”
我看了眼在屋内忙着准备梳洗之物的两个小丫鬟,只得随文锦去做。
“早备下了热水,姑娘这会儿可要沐浴?”
从被蒙兵劫走,我便未好生沐过浴,听了一阵欣喜,忙微笑道:“也好。”
沐浴毕,更衣时,文锦与两个小丫鬟各抱了一件皮料衣裳。
“王爷吩咐为姑娘备几件大毛的衣裳,但一时也裁不出来,只得去城里铺子里买现成的,虽是铺子里的货,我瞧着也是极好的,姑娘瞧瞧,等会儿出去用晚饭穿哪件?”
我瞧过去,一件大红洋缎挂面的银狐风氅,一件蜜色妆缎雀金大氅,一件石青撒花猞猁皮鹤氅,皮毛鲜亮,在一室烛光下熠熠生辉。
北境刚十月,就已奇冷,我自小在南方生活,更是觉得受不住,这会儿见了这些哪里会不喜欢,便拿过那件鹤氅,轻快道:“刚进冬,只这件猞猁皮毛的就好,另两件更冷些穿吧。”
晚饭设在意王爷的暖阁里,我坐在意王爷侧旁下首。
文锦为他布菜,另有一个他屋里的小丫鬟侍奉着我。
饭菜甚是丰盛,意王爷捧起一盏淡酒,说:“在外头艰苦多日,虽是薄酒便饭,咱们也不必客气了,只管饮食。”
我亦捧起酒杯,道:“多谢意王爷款待,这便请了。”
撤下饭桌后,丫鬟们奉了茶来,意王爷道:“今儿舟车劳顿,本王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文锦应了声,就摆手命暖阁里侍奉茶水之人退出去。
我亦准备随众退下,却听意王爷道:“你等一等。”我不得重坐回案旁。
意王爷道:“你那院子可喜欢?”
我朝不远处帘外看了看,轻声说:“屋内有书架,屋外有翠竹,一回来便可沐浴,还有这等上好的皮料子御寒,再没有比这好的了。”
他笑:“你倒是知足。”
我端起茶,放在嘴边,垂眸道:“也不是知不知足的,不过是前尘今日比着了。”
他先是眼眸脉脉凝望着我,听我这感慨之言,亦喝了口茶,神色若有所思,道:“是,如此说来,倒更让人觉得,未来可期。”
我放下茶盏,起身道:“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我也乏得很。”
他亦站起身,朝我走近几步,低声说:“你今日,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谁穿冷色这般娇艳呢。”
我顿时羞红了脸,裹了裹鹤氅,转身走了出去。
白天才发现,院中那汪清水里,竟养着几只绿头鸭,模样呆呆笨笨,甚是可爱。
我闲着无事,跟着它们赏看,不想它们从后院的墙根儿引水的间隙处钻了出去。
我不禁好奇院子外头的水通往何处,便信步走了出去。
一路沿着清溪往前走着,经过一处假山时,听见有人说话儿的声音,仔细一听,便分辨出是过去跟我同过屋的迎娇。
她的声音恰又大了起来,所以我听的清楚,她不知在与谁说话,冷哼道:“她长得一副勾引人的模样,难怪能迷得王爷找不到北,之前没听什么救命恩人时,我就瞧着王爷对她好,要不然怎么跟王爷一起被劫持了去?哼!还说什么贵客,当旁人都是傻子呢……”
另有一个声音说:“你小声儿点儿吧,王爷是让人去扬州查过的,多儿救过王爷性命,这事可做不了假。”
这是菱花的声音。
“你到如今还瞧不出她的真面目呢,她也就是仗着生得好,说到底还不是个狐媚子,当初王妃都防着她,没想到还是让她得逞了!等着瞧吧,咱们王妃可不轻易随了她的心意了,必是会派人去查……”
我静静站了会儿,转身要回去,一转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王爷。”我心中一惊,失声道。
意王爷披着鸦青色大氅,脸色阴沉,原本跟着我的丫鬟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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