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忖道:“程娘子不过是见王爷派人尽心护送我,就说王爷的好,竟还千叮万嘱,不过因为他是王爷嘛,世人都如此势利,虽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我与他之间的情谊,旁人却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这般要我看重。”
“你看那程娘子,她说不准见都没见过意王爷,却好似是他亲姐亲娘一般替他操心,说起来,像是我不喜欢他了,我就吃了大亏了,她还担心意王爷会伤心呢,他就算贵为王爷,与她又何干?何须如此巴结啊。”
兴儿忍俊不禁,拍腿偷笑。
一阵冷风吹来,我登时酒醒,暗自后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遂恼怒地瞪向兴儿,低斥道:“别笑!”
他马上就不笑了,安静地盯着我,那眼神很是奇怪,就像是在打量小孩子,他明明比我还要小,于是我生气地说:“你从前不是觉得他只是个落魄王爷么?是不是他许了你好处,你才又觉得他好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也是想攀附人家的。”
兴儿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大小姐难道不喜欢王爷么?大家盼着你们俩长长久久的,不好么?”
我看着他,过了会儿,才说:“我只是不喜旁人这般看重他的身份,就因为他贵为王爷,随便一个人就来告诉我千万要抓牢了,莫要错过了这上好的姻缘,这种势力劲儿,我是瞧不惯,也实在是看轻了我。”
我默默喝了一口酒,酒意上涌,长叹了声,又说:“不过,世人不都是如此么?权势,财富,都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只是我没想到程娘子这种在江湖行走的人也是如此,我先前还觉得她性子豪爽不羁呢。”
我扭头对兴儿笑笑:“我就是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痛快,此时说出来了,也就好了。”
说完,又低头咬着唇,心绪翻腾不止。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兴儿的笑脸。
他探过头来看我,我一把推开他,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哑声笑道:“其实一想到前途未知,我心里就难受得紧,但我心里喜欢他,只愿跟他相知相守,也早已打定主意守得云开,除非,他心生了厌意,先弃了我,否则此生我是认定他的。”
“怎么还哭了?”兴儿取了我的帕子,为我擦了擦眼角,拿过我手中的酒壶,“我看你是喝醉了,莫要再喝了。”
一连忙了几日,新宅子才归置妥当。
我和金姨娘、仲茗、佑廷,以及兴儿、芸仙住了过去,又新买了四五个丫鬟小厮。
这日,赵叔急匆匆过来,说:“过年的时候药铺歇业,这都过完年了,薛姨娘却病了,铺子也开不了张,眼看常吃咱们药丸的病人的药都没了,到时候谁来配方子啊,大小姐,您给拿个主意啊。”
金姨娘道:“这些天光顾着安置这里了,也没去那边儿,怎么就病了呢?连铺子都去不成了,可是严重?”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哎哟喂,这可不行啊,卷云,咱们快去看看。”
回到原来宅子的时候,还未进门,就见我爹愁眉不展往外走。
看见我们,沉着脸问了句:“那边都打理好了?”
我道:“大体是收拾好了,正要请爹爹和薛姨娘过去瞧瞧呢,听说姨娘病了,女儿和金姨娘赶忙过来了。”
“待你薛姨娘病好再去看吧,她病了,在床上躺了几天了,唉,铺子也关着。”我爹无奈地摇摇头,摆摆手,说,“我出去走走,你们进去吧。”
金姨娘福了福身子,朝院子里走去,我请她先去,而我要与爹爹说几句话。
爹爹身上的长袍起了许多褶子,一贯逍遥闲适的神态荡然无存。
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平添许多沧桑,眉头深锁,一副愁苦模样。
我心中一阵不忍,脱口道:“爹爹不必忧心,薛姨娘许是过年时累着了,养上一阵子就好了。”
“她自己也是这样说,这且不提,铺子生意没人管,可是如何是好啊,你薛姨娘一倒,大事小事都推来我这里,这也要银子,那也要银子,为父此时才知当家不易啊。”
我道:“铺子里的生意,或许我可先去顾着,我娘把药方都留下了,寻常病症只需照方即可,何况过去我对医书有过钻研,此时再补上,总是错不了的。”
“那可是治病救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上手?不可不可!”我爹连连拒绝。
“薛姨娘当初……”我深吸一口气,才又低声说,“对医理一窍不通,不也很快就上了手?女儿自识字就开始翻娘屋里的医术,普通药草早早就能分得清,爹爹何不让女儿试试?”
我爹一怔,遥望着前方想了想,遂喜笑颜开,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一开始你薛姨娘连药草都不分,跟着你娘一阵子,什么都会了,想来你也可以,就算有不明白的,还可去请教请教你薛姨娘,啊,如此甚好。”
薛姨娘房外守着的丫鬟见我来了,掀开帘子朝里面通传了声,这才过来对我行礼,替我打了帘子。
薛姨娘躺在床上,面色憔悴,头发未梳髻,黑沉沉散在枕头。
一屋子的药气。
她眼睛红红的,金姨娘眼睛也红红的,看来俩人是哭过了。
“薛姨娘可好些了?”我问道。
金姨娘道:“方才她还说要撑着去铺子了,我叫她好生养着,就算是铺子要紧,也不能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啊,过去……过去……唉!”金姨娘说着,又抬手拭泪。
我缓缓道:“金姨娘放心,薛姨娘不会步我娘的后尘,我也略懂医术,且有我娘的药方、笔记,定不叫薛姨娘拖着病体还出诊,薛姨娘可要好好将养身体。”
“阿弥陀佛!我怎么不知道大小姐懂医术?从前夫人教大小姐,大小姐可是不愿意学的。”金姨娘又惊又喜,抚掌叹道。
薛姨娘一阵急咳,将脸朝里扭去。
金姨娘忙上前扶她起来,又叫丫鬟端了水来。
我平静地说:“过去是觉得自己只懂皮毛,只认得些药草,还算不上医术,医学博大精深,哪里敢轻易上手?但薛姨娘什么都不会,听说连艾蒿和陈蒿都分不清,这不,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爹素来清高自傲,说什么也不用我从意王府带来的财物,倔得很。
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我将来是嫁给王爷还是平头百姓,不论是谁,无媒便无聘。
我也就随他去了,将一应东西都抬到了新宅子里去,又买了一条大渔船,叫兴儿和佑廷每日出海打鱼,再运到集市上售卖,一日盈利比药铺子还要多。
早上我送了兴儿他们出海,再去铺子里坐诊。
小渔村人少,看病的人自然就少,闲下来我就坐在铺子里看医书,过去总看不进去,如今觉得有趣得紧,常常觉得只看了一会子书,一天就过去了。
这日,芸仙点了檀香,又剪了一大束新鲜桃花枝插进案边定瓶里,备好了点心茶水,她就去外间了。
不知何时,一股子幽香逼近,我抬头一看,不知薛姨娘何时进来了。她身着香蜜色夹衫,清瘦许多,气色却是大好了,我忙起身给她让座,笑道:“薛姨娘可是大好了?”
“托姑娘的福,好了,这些日子辛苦姑娘了,还要两处忙着,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姑娘,这么能干,要是瑟瑟还活着,我怎么也要她跟着姑娘学,只可惜她早早就走了,留我一个,孤苦无依。”
我微笑道:“薛姨娘何必自苦?您不是还有我爹爹么?而且我和佑廷,还有宝相,怎么也会给姨娘养老送终,怎么说是孤苦无依呢。”
她幽幽道:“姑娘说的是,只是我这个闲人,总是吃白饭,免不得招人嫌了。”
我忙正色道:“薛姨娘此话就不通了,这铺子日后全赖您呢,我爹与你感情甚笃,也全指着您服侍,我还只怕姨娘忙不过来呢。”
薛姨娘又接手了药铺子,安居一隅。
找了黄道吉日,我爹正式扶了金姨娘为夫人。
我爹又做起了他的清闲仙人。
我也做了逍遥仙,在靠近海边的地方建了两间屋子,挂了“闲云居”的招牌。
原本只是清静看书抄经的地方,因村子里没有好的老师教宝相,我便每日在闲云居教宝相学上两个时辰。
没几日,又引来几个村子里的小孩儿偷偷在门外听课。
不得已,我又收了几个学生,如此一来,竟是招来了大半个村子的半大孩子。
村民也无钱交学费,每回都让孩子送来自己家做的吃的、用的,全列在架子上,当作他们的零食吃了。
回去芸仙为我捶腿,我叫苦不迭:“白瞎了好好的招牌,日日累瘫,当真一日不得闲,不行,明日就放他们几天假,为师累惨矣。”
芸仙道:“干脆不教了吧,我在外头听见里面吵吵闹闹,脑袋都受不了,更何况姑娘您了。”
我闭目懒懒道:“让为师……再想想。”
次日,天清气朗,春风徐徐。
学生们放假去了,我躺在太师椅上看书,珠帘轻轻做响,却听一个声音道:“在下孙泽渝求见闲云居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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