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依依不舍放下弓,走到我身边,说:“在床上出了事的男人,多半就是猝死,他们那大汗还没死,那就是心厥,心痛,旦发夕死,夕发旦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苏迪雅闻言,脸色冷肃,问报信之人:“大汗现在如何?”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啪!”苏迪雅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过去:“不中用的东西!”
骂完她急步朝我和老胡走过来,行了一个蒙古人的大礼,涩声道:“请两位救我丈夫一命。”
我道:“王妃不必如此,你先行一步,我换了衣裳,便与老胡过去。”
老胡正拉紧弓弦,对着远处瞄准,不耐烦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救人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苏迪雅目光一沉,已是神色愠怒。
她虽性情豪爽,但毕竟是王妃身份,老胡言语这般毫不客气,就算他是神医,苏迪雅也难以容忍。
我拽着老胡的胳膊就走,边走边对苏迪雅挥手:“放心,我们随后就到。”
苏迪雅骑马走了。
我对老胡说:“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去他们部落瞧鹰么?还不趁机去呀!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把弓?这就是苏迪雅王妃送我的,她那里多的是上好的金弓,每年往京城送的贡品里,就有一把那样的金弓呢。你若是过去治病了,不论结果如何,依王妃的大方,能不送你一把么?”
老胡被我一番描绘,立马转了主意,催着我快快换了衣裳过去。
我乔装打扮一番出来,他瞅着我的样貌直摇头:“好好一个女娃娃,怎么打扮成这模样?丑死了!”
我说:“就算不这么打扮,我也不好看了呀。”
我们策马急行,老胡在马背上扭头不时看我一眼,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
“丫头!你这样貌不能就这么毁了,不然可就找不到丈夫啦,你找不到丈夫,我就喝不到你喜酒了。你等着,老胡非把你治好了不可。”
我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呀,治不好我就赖着你了。”
“啊?我可不想让你一个女娃娃赖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老胡说着,用力一夹马肚,奔出去很远。
我觉得奇怪,被我赖上不好么?我还能陪他一起喝酒,一起制药丸……我哪里可怕了?
快要到土默特部的王帐驻地时,竟看到苏迪雅同十几个蒙古人正停在原地。
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我和老胡,苏迪雅独自迎过来。
我直觉俺答汗不好了,不然苏迪雅为何临近家门而不入?
果然,苏迪雅说俺答汗已经死了。
“大汗在女人肚子上时就死了,扎力克那杂种还不让人给我说实情,先继承了汗位,这才派人来告诉我。他也不想想,能瞒得住么?我的那些心腹已带着各自的人从族里出来了,我那一万私兵在大青山下,只需我一声令下,就可另立我王,从土默特部分割出来。他扎力克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这两年里努力与大应朝维系关系,促成草原诸部与大应签下交好盟约,他们哪里能顺顺利利和大应互市?”
苏迪雅愤声道,面容冷峻,目视远方。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苏迪雅言中之意,不由得震惊道:“你要自立门户?”
“有何不可么?族中各长老都支持我自立。”
她说完,又闭目长长吸了口气,沉缓叹出后,沉声道:
“大汗刚刚死去,我也不忍心。那是我与他携手创下的家园。我和大汗还打算在这里建一座城,他不知你还活着,只以为是哪位中原能人,前些日子还说,想见你一面,亲自与你商议建城一事,我拒绝了他,只说此事由我一手督办即可,日后大汗看到城起,也是一份惊喜。这些话,现在还像是在我耳边一样,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走了呢?”
扎力克是俺答汗的长子,并非苏迪雅所出,他比苏迪雅还要年长几岁。
但苏迪雅深受俺答汗宠爱,她又聪明能干,在土默特部地位甚是尊贵,说一不二,俺答汗还给了她一万骑兵做私兵。
可俺答汗一死,扎力克理所应当要继承汗位,他与苏迪雅素来不睦,便成了“一山不容二虎之势”。
“林姑娘,你说,我该如何做?”
苏迪雅嗓音低沉,仿佛是在自语。
我不懂这些权谋局势,听了便觉得沉重。
可我甚是讨厌扎力克,他做了土默特部的大汗,与我比邻而居,想想便觉得厌憎。
更何况苏迪雅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盼着她好,而非往后被扎力克压制着过日子。
可这决定太重大了,我不能替苏迪雅做任何决定。
苏迪雅似乎也没有打算听我的想法,见我久不言语,便转身望着大帐的方向,说:
“有劳林姑娘和胡老前辈去帮我看一看大汗吧。”
她疑心俺答汗的死因。
老胡察看过俺答汗的尸首,发现的确是心阻猝死。
苏迪雅眼眶微湿,声音却依旧沉着镇定,吩咐侍女送我和老胡出了部落。
老胡背上背着一把金弓,手中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刚会飞的鹰。
一路上,听他兴高采烈地玩鹰,我却提不起一丝精神。
望着坦坦荡荡的大草原,恍惚间又回到了紫禁城。
我们走了,也不知道苏迪雅要应对什么样的局面。
回到我们的帐篷处,只见拴马柱旁有一黑一红两匹马,我一看便知是范黎来了。
秋痕过来解下我的披风,说:“范公子来了多时了,菱花姐姐在前面伺候呢。”
我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也不让人跟着,独自过去。
帐内并无动静,我绕到窗边,促狭地垫脚往里面看去。
只见范黎端坐在案边,菱花在一旁沏茶,端给范黎后,她又走下去,在一个盘子里拿出一个物件来,上前双手递给范黎,说:“将军,奴婢上回见您的护膝脱了线,闲暇时新做了一对,还请将军莫要嫌弃针脚粗鄙了。”
范黎接过,温声道:“菱花姑娘过谦了,多谢。”
我顿时乐了,咬着嘴唇继续偷看。
菱花笑笑,微屈了屈膝退到一旁侍奉。
帐内一时静了下来,范黎一口一口品着茶,稳坐如山,菱花也如一动不动,敛声静气。
我暗叹一口气,又觉得无趣了,便悄悄走开。
不远处,老胡在草地上驯鹰,我看了会儿,便让秋痕取了弓。
秋痕不解道:“姑娘既来了,怎么不见范公子呢?”
我瞄准鹄心,说:“范公子有事要做。”
话音未落,便听见菱花的声音:“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告诉一声范公子来了?”
我转过身去,就见范黎和菱花一前一后走过来。
我将弓交给秋痕拿下去,望着菱花笑道:“刚刚回来,我见范将军在用茶,便未上前打搅。”
菱花拿了帕子帮我拭汗,一脸纳闷,道:“那有什么打搅的?……”
说着,忽然噤了声,或是想到了方才在帐内的情形,脸一红,瞪了我一眼,将帕子丢给我,朝范黎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
范黎回头望了望她的背影,再转过头时,表情疑惑。
他还不菱明白花好好的,突然怎么就不高兴了。
我也有些讪讪的,叹了声,说:“还不是因为你!”
范黎走到我面前,不解道:“怎么因为我了?你俩方才是怎么了?”
我觑他一眼,突然来了兴致,道:“范将军觉得菱花如何?你可别装傻充愣,又是送扇套又是送护膝,她是喜欢你呀。”
范黎愕然,随即道:“胡说,什么扇套?就今日她送了一双护膝,你都乱想什么呢!是因为君磊所托,我才对菱花姑娘多有照护。”
他顿了下,仰头不悦地望向远处,又道:“菱花姑娘上回见我护膝脱了线,见我一个大老爷们可怜,才帮我做了一双新的。难怪菱花恼你,你这样让人家菱花多没面子啊!”
“那扇套不是给你的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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