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来了!
提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总算能够放了下来。
但不知是因被彻骨冰冷的大雨浇淋着,还是想到瓦剌兵强悍如斯,竟将大应朝的皇帝逼至了如此险境,我连牙齿都在打战,委实心有余悸至极。
难怪老胡说大应皇帝已被围困……苏迪雅率了一万精兵前来助阵,尚且如此,那先前梁献意的处境必是凶险极了。
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料到,此仗会这般艰难险恶。
我也未想过大应军会惨败。
总想着,至多无法平叛瓦剌之乱。
哪里会到这般田地?
我望向前面茫茫雨雾,心想,拼命奔逃的他,此时心中作何念想?
他做了皇帝,却还是有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候。
想着,从前他做王爷的时候,明明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一个人,却要装作温和洒脱。
为了不让应宣宗疑心,他不惜自伤,几乎断送了性命。
而如今他虽是九五之尊,但北疆战事、西南战事、东南海患、朝廷繁务……桩桩件件,沉重如斯!
我突然发现,其实梁献意很可怜,生在皇室的人,皆是可怜之人。
他们生下来,便要彼此倾轧,要心狠手辣,否则便是成王败寇,任人鱼肉。
眼看老胡一夫当关,将追将过来的蒙古兵拦下。
我来不及胡思乱想,拽紧了缰绳,朝前方奔去。
无论如何,有老胡在,梁献意必能脱身而去。
且,最要紧的是,我已亲眼瞧见范黎安然无恙。
范黎没有阵亡,他没有死!
就算梁献意派他去做九死一生的先锋军,他也是活了下来。
瓢泼大雨仍在下,但惊魂甫定的我简直喜极而泣,一时间,又想抿唇笑,喉咙里却堵得难受。
当听到菱花说起那些宫女的议论时,我的心便不住地往下沉。
无边的绝望痛苦袭来,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看不清他?为什么,一次次被他温柔沉静的外表所惑?
他明明什么都已知道,却还那样平静,只因为他早打定了主意!
他恨透了我,恨透了范黎,所以他才让范黎去做先锋军!
我多害怕范黎像兴儿一样死掉,一想到他像兴儿那般没有了生息,我就伤心欲绝,一整颗心都在痛。
可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传来了杜公公,传来了仲茗……又那样平静地劝老胡过来援助。
其实那时候我害怕极了,也伤心极了。
因为,我以为,范黎必是已经阵亡了。
真正到了战场,看到依旧威风凛凛的范黎,我方放了心。
如鞭的雨水鞭打在身上,身后还隐约传来厮杀惨鸣,宛如置身人间炼狱,可我的心却渐渐变得安宁沉稳,对周遭事物一概无知无觉。
满心想的都是经此一劫,梁献意必能感念范黎的忠心,就算日后不委以重用,也不会再痛下杀招。
范黎的这一劫,已过了。
凄厉的惨呼,打断了我的神思。
我抹了把雨水,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追赶过来的这些蒙古兵,均使用四尺弯刀,正将护卫御驾的部属一个个劈下马来。
范黎也厮杀其中。
眼看梁献意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我不由又惊又急,忙拉弓朝那些蒙古兵射去。
这些蒙古兵个个骁勇善战,虽一个个倒下,但死去的护卫更多。
就在我射倒了一个蒙古兵时,眼睁睁看着一个蒙古兵忽然从马上跃起,挥舞着弯刀直劈梁献意而去。
“献意——”我猛地喊出一声。
其实我们离得尚远,又有暴雨,他根本不可能听到我嘶哑无力的声音。
但正在殊死搏斗的梁献意,却惊愕地朝我的方向看来。
这声呼唤,一定是他的幻觉。
卷云怎么会来此处?
何况,她已许久不这样唤他。
但他还是猛然回头看去,于是就看到那从马背上高高跃起的蒙古兵,手中的刀直朝他劈来。
时光仿佛静止一般,隔着雨幕,我愣在了原地。
仿佛是一刹那,一阵血水洒下,我看范黎骑着大马横在梁献意的马前。
范黎身上的红色斗篷湿淋淋贴在盔甲之上,整个人从马上跌落下来。
护主而来的范黎,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梁献意眼看着范黎被砍下马!
一时之间,原本对此人的无限痛恨和杀机顿消,就算范黎在自己登基后,屡屡触犯天威,就算……但此一刻,他愿意留他一命,愿意重重嘉奖于他。
我的马似乎受了惊,不安又毫无方向地跑开几步,不远处的情形便看不清楚了。
马儿越跑越远,连厮杀声都听不见了。
我从震撼中清醒,立刻用力拉紧了缰绳,朝那片厮杀声走去。
但厮杀声越来越小,我越发不安。
这时,我听见梁献意的声音从雨雾中清楚地传来:“范黎!范将军你醒过来!朕重重有赏!”
追杀过来的蒙古兵,终于尽数被诛杀。梁献意身边的侍卫,也几乎全军覆灭。
茫茫大雨之中,只有一君一臣。
我怔怔地想,方才那个蒙古兵的一斩,可是斩杀了范黎?
我松了缰绳,马儿朝前走了几步,便静静低头站在大雨中,想要卧倒下来。
一脸血污的范黎,说:“臣……不想要什么封赏,只求……皇上……能放……林姑娘自由……皇上、皇上手刃了兴儿,她、她心里……如何也……过不去,带她……回宫,就是、就是眼看她……痛苦。她、她既已……出宫,便是……不喜欢……那里……”
如此大胆,如此狂妄。
梁献意心底那些恨,翻涌而出。
他想到探子描述范黎和她在北疆时的情形,想到她害怕自己处置范黎的模样……
过去范黎数次抗旨,数次不敬,他皆因惜才而容之,如今他还如此冥顽不化,他还留他何用!
他打断范黎的话,怒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信不信,朕灭你九族!就算你杀敌有功,救驾有功,朕依然能杀了你!你上马来……若三箭内你能活下来,朕便饶你不死……”
傍晚。
将夜。
大雨,什么都看不清。
迷人眼。
但我已知道,范黎还没有死。
我极力驱着马往前进。我能看清楚了,梁献意已搭满了弓。
他的前方,是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范黎。
好半天,范黎骑着马慢慢莫入雨幕之中,像是隐没不见踪影。
来不及多想,我猛地一夹马肚,冲身向那片白茫茫的雨幕。
果不其然,梁献意的箭术一向极其精湛。
例不虚发。
他射来的是连环箭,一箭接一箭。
我先还紧握着缰绳,闷声不发。
待第三箭射来时,终是坚持不住,重重的栽下马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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