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国君芈负刍近日睡得不太好。
这或许是因为,在雍国疯癫后被使臣带回的芈思辰举止可怖,让他大惊之下有些恶心。
尽管已经把芈思辰远远地赶走,锁入行宫禁足,但芈负刍只要一想到她的尖叫,想到她挠烂自己的肚子,要抓出虫子的模样,就日夜难眠。
韦南絮那个蠢女人,要死怎么不带着芈思辰一起死呢?
留着她回来恶心自己。
芈负刍辗转反侧,想到如今让自己心里好受的办法,只能是雍国灭亡。
他不怕打仗,唯一一次败仗,是因为被雍国、魏国、齐国三国夹击,败得冤枉。
如今这天下,能够打败雍国的,也只有楚国了。
百万披甲战士,兵强马壮、所向披靡。
芈负刍嗅着空气中安神香的味道,手指在身边宠妃胸前划过。
绵软光滑的触感让他的心稍稍平复了些。
“来人!”
芈负刍大声唤道。
宠妃被吵醒,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却不敢说什么。
立刻有守门卫士垂头进来,跪在屏风外听旨。
“把项燕召回来。”芈负刍冷声道。
项燕被他差遣去守边关,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略微的惩戒后,也该唤他回来做事。
毕竟要打仗。
不过打仗之前,芈负刍还是想玩弄一下人心。
应声退出的卫士尚未合严寝殿大门,芈负刍已经翻身而起,压在宠妃身上。
“你说……”他挑逗着身下的妙人,神情戏谑,“我们男人,最讨厌什么?”
“输。”宠妃道。
“对,”芈负刍亲上去,开怀道,“我们男人,讨厌输给别的男人。无论是江山,还是女人。”
所以楚国还有准备的时间。
因为首先同雍国厮杀的,必是魏国。
这之后,雍国自己,恐怕也难以安宁。
只需要添一把火,一把猜疑、忌惮和痛不欲生的火。
转眼之间,小公子已满百天了。
姜禾亲自编了一条长命缕,系在他柔软的衣服上。
小公子尚未出世时,赵政曾命奉常大人占卜,得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六爻皆吉的卦,“谦”卦。
谦,上卦为坤为地,下卦为艮为山。谦卦艮下坤上,为地下有山之象。
“亨,君子有终,吉。”
卦象说,顺利,君子有好的终了,吉。
故而就以“谦”字,为小公子命名为赵谦。
姜禾很喜欢这个名字,抱着他哄睡时,就唤他“小阿谦”。
小阿谦脸上完全看不出母亲的影子,他无论是眉眼还是鼻子,甚至那额头的形状,都肖似父亲。
百天时他已经吃得胖乎乎,手臂藕节似的,特别喜欢在春暖花开的止阳宫转悠。见到鸟儿飞过,他瞪大眼;见到花开似锦,他瞪大眼;有风穿过他的手指,他的眼睛瞪得更大。
采菱常常打趣说:“小公子又瞪眼呢,好像要下什么命令,奴婢见了都觉得害怕。”
姜禾轻轻为小阿谦戴好帽子,笑道:“他是要努力看清楚这个世界呢,等他大些,本宫带他出宫玩。”
不过姜禾还未出宫,赵政倒是要出兵了。
舆图在他们面前展开,大得铺满桌面,不得不折叠一部分。
殿内不光有赵政、姜禾,还有大将军王翦和蒙恬。
王翦虽然久经沙场骁勇善战,说话做事却谦虚谨慎从容有度。
“王后殿下,”他施礼道,“微臣以为要从西面强渡黄河,打得魏国一个措手不及,可陛下说直接由南向北攻打洛阳便好。微臣不明白,故而斗胆请王后开示。”
其实雍国大军已经休整了数月,有些急于出战了。可王翦却仍然很耐心,很恭敬,不由得让姜禾心生好感。
她就跪坐在赵政身边。
春日暖融融的风吹动她鬓角浅插的步摇,在姜禾明媚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暗影颤动间,姜禾微微闭眼。
既然赵政唤他们来,便是要听她的意见。
孕后期的安宁和慵懒,生子后的祥和与甜蜜,并未让她忘记使命。
只是她的决断,他们会听吗?
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姜禾的手抬起,轻轻按在舆图上。
“王将军若从黄河西面强攻,能赢;陛下直接攻击洛阳,也能赢。”
她的声音清澈又和缓,如珠玉轻落银盘,让人心中舒适。
坐在姜禾对面的蒙恬却有些紧张。
很久了,他期待能与王后对坐饮酒,能请教她兵法的事。在征讨赵国时,他也曾经诵读过姜禾亲自写下的兵法,那认真刚劲的字迹,让他心中如同翻涌起滔天巨浪。
今日终于能够听她当面开示,蒙恬觉得自己心跳很快,手也出汗。
“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听说都能赢,蒙恬忍不住道。
“能赢,”姜禾转而说,“是因为王将军和蒙将军英勇善战,又谋略得当。但是这么赢,损失惨重。”
她的手指轻轻滑动,按在魏国黄河以北的地方。
“这里,这里,”姜禾轻轻点着,手指的暗影瘦长,像刺入敌军深处的长剑,“统共驻扎魏国五十万兵马。无论是从黄河以西打,还是直接攻打黄河以南的洛阳,都免不了与这些兵马正面交锋。”
殿内静了静,片刻后,王翦轻叹一声道:“微臣明白了。”
虽然明白,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
长久不说话的国君赵政,忽然伸出手握住姜禾的手指,引着她向南。
“那便打这里。”
“对,”姜禾道,“打楚国。”
王翦猛然抬头,有些意外:“还请殿下明示。”
姜禾看向赵政,在他眼中看到了同自己一样的想法。
她和声道:“攻打楚国,并不是为了打到寿春,灭亡楚国。而是为了绕道围魏。”
原来如此。
仅凭雍国现在的实力,若同楚国战事胶着下去,恐怕一样会损失惨重。
“不要冒进,”姜禾的手指像闪电劈进城池,在舆图上一个个点下去,“就打邓州、随州、息州、陈州、苦州……这些,合计二十七座小城。这些城池中有不少同魏国毗邻,打过去,便可借道包抄魏国,直指魏国都城。这样黄河以北的军队无法快速救援,灭魏,就容易多了。”
“好!”赵政和王翦尚在沉默,蒙恬便已经率先鼓起掌来。
他刚拍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失妥当,便红着脸停下。
“可是,”王翦却仍有些犹豫,“如何让楚国不至于引大军同我军决战呢?”
“那就要拜托王将军了。”姜禾秀眉展开,轻轻笑了,“要让楚国看到我们的意图,更要迷惑魏国,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同楚国死战。”
这可真是难。
“魏国那边,交给孤吧。”赵政点头道,“养在那里的人,也该做事了。”
姜禾神情微动没有说话。
养在那里的人,是指雍国派去的奸细吗?
不知道魏忌的门客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大军四月开拔,很快攻下了楚国的第一个小城。
楚国国君芈负刍在早朝上听到此事,有些惊怔。
他早些日子把项燕唤回来做准备,却没想到雍国的速度这么快。
“这是要做什么?”芈负刍神情阴寒道,“赵政不想活了吗?”
有魏国、齐国和燕国那样的弱国不动,竟然敢在楚国头上动土。
“给他点厉害尝尝!”芈负刍把腰中宝剑抽出来,“赵政敢死,寡人就敢埋!”
四月天气转热,负责军机要事的苏渝一刻都没有闲着,故而总是大汗淋漓的。
不过他每次办完事回到卫尉军统领府旁边的角楼,总能看到那里已经烧好了败火祛湿的茶水。
“代统领不在,你们还真会享受。”苏渝开玩笑对同僚道。
“可不是我们,”同僚的神情有些奇怪,他们挤眉弄眼地说,“是御医院送来的。”
御医院吗?
今年怎么这么好心了?
或许是王后的交代。
“那位小御医,每次都问大人呢。”
“小御医,谁?”苏渝一时想不起自己跟哪个御医关系好。
“陈姑娘来了!”部下突然大声唤着,忙乱地从后门走了。
苏渝这才看到,是陈南星来了。
她手里还提着装药的匣子。
“大人。”陈南星轻轻施礼,含笑道。
“是恩人来了。”苏渝举止自然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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