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逆行,回程的船比去时慢些。
黄河河道很宽,游船在正中,看不清花红柳绿,只能远远注视两岸丰富的绿色。
草的绿,树的绿,远山的绿。
看得人心旷神怡、旷达豪迈。
赵政和姜禾站立船头,任春日的暖风翻起衣襟,在河水流逝间思绪飘飞。
情不自禁地,他牵起姜禾的手。
“再过半个月,就是九嵕山祭典了。”
姜禾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九嵕山祭典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上禀雍国尊神,祈佑四海九州。
从今往后,这些尊神不仅仅要护佑雍国这一片土地,还要护佑长城以南、南海以北的万里江山。
意味着要告慰雍国先祖。
数代以来,先祖们开疆扩土筚路蓝缕,终于大业已成华夏长安。
也意味着要重修宗庙,为那些在战争中,在数百年国祚绵延中,为了雍国统一进程付出生命的先祖立碑祭奠。
“孤已经下令,”赵政道,“自周王朝分封后的各国英杰,都可在宗庙中立碑。这不是雍国的宗庙,这是华夏的宗庙。”
姜禾转头看向赵政,看日光在他额头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这一瞬间,凡人也似乎有了接近神祇的明亮。
姜禾眼眶微红,依偎住身边的人,清声道:“陛下雄才大略又豁达大度,臣妾不能及。”
牵着她的手又攥紧些,赵政索性转身拥住姜禾。
“阿禾过谦了。若没有阿禾一路陪伴,孤不能到此处,孤甚至,不能活到今日。如今既已统一,那么从今往后,该任贤革新、体察民隐,让百姓过上衣食丰足的日子。孤在洛阳时,问了姜贲不少齐国这两年的治国之道,略有所得。”
原来他们那时聊了这些。
“可惜了,”姜禾想到九嵕山,在他怀里仰头笑道,“女子不能入宗庙祭祀,不然臣妾也想去看看。”
此次不同于大婚祭典,姜禾作为女眷,是不能露面的。
“这有什么难处?”赵政笑了,“孤想你去,有一百种办法。”
“还是算了。”姜禾知道他要说什么,“好不容易冯大人不再找臣妾的麻烦,陛下你就让臣妾装作老实本分吧。”
赵政朗声笑了。
“臣妾偷摸去看看,”姜禾道,“就在九嵕山下,等陛下回来。”
九嵕山下,通往山顶道路旁边,不过十几里处,有一片宽大的水域。
没有人给这片水域起名字,因为紧挨九嵕山,当地人称之为“小九湖”。
李通古整修这片水域时,借口是方便没有陪同上山的宗亲休憩。
这话半真半假。
的确是提供给宗亲休憩,但只限于太后和王后二人而已。
其他人如果被拒绝,也不好说什么。
工事很紧张,好在在李通古的亲自监工下,已经赶在祭典前完工。
一道弯弯曲曲的木桥连接湖岸和水榭,看起来似在浅吟低唱。
水榭由立柱架于水上,两层楼阁,结构轻巧,四面开敞,视野开阔。
李通古验收时,特别留意了一下立柱的粗度。
“看起来有些空旷啊。”
他漫不经心地对负责监造的大臣道:“放两叶扁舟凑趣吧。”
于是精巧的小舟很快被运过来,浮在湖面上。
湖水清澈,但无人发现,水面之下,粗重的铁链捆绑着支撑水榭的十八道立柱。
偶尔有游鱼从绳索间游过去,会发现这些绳索特别长,不知通往何处。
不过游鱼不懂人类的纷争,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夜已经深了。
宗郡把蜡烛拨亮,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粗布上的图纸。
这是整修小九湖的图纸,从堤岸到曲桥、水榭,很详细。
因为已经对李通古心存提防,图纸是从监造大臣那里直接拿到的。
中间没有转手,也找工匠确认过,的确如此。
宗郡没想到自己如今眼睛不好,嗅觉失灵,味觉也只有一点点,不能验毒,身上的担子却更大了。
他看着那上面桥梁的宽度,支撑立柱的尺寸,默默在心中计算着。
承重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总觉得,哪里又有些问题。
为了妥当,还是不要让王后去水榭休息了。
祭典差不多需要四个时辰,多备几辆宽阔的马车,让王后能休憩,能游玩。
就这么定吧。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祭典当日,下雨了。
清晨离开王宫时,还是毛毛细雨。到九嵕山下时,雨滴已经大了些。
马车顶棚“啪啪”的声音连续不断,姜禾跳下马车,立刻有内侍上前,为她撑起巨大的雨伞。
赵政抬眼看一看四面围拢的乌云,斜睨奉常大人。
“卿不是占算过,今日是晴天吗?”
奉常大人肃然道:“微臣占算,巳时雨停。”
距离巳时也不过半个时辰,赵政闻言看向姜禾。
“若雨水不停,王后要找个地方躲避。不要站在树下,也不要在空旷处乘坐马车。”
姜禾点头施礼道:“雨水涤荡人间,天地焕然一新。臣妾恭祝陛下一切顺利。”
赵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含着无限的情意,也含着无限的快意。
大驾卤簿的君王仪仗井然有序向前,赵政身穿绣着十二章纹的礼服,迈步前往九嵕山祭台。
雍国国君刚刚离去,太后乘坐的马车便缓缓驶来,停在姜禾面前。
姜禾施礼问安,太后掀开车帘。
“王后陪哀家去水榭休息吧。那里备有瓜果,也可解闷。”
她和颜悦色,似乎心情很好。
姜禾摇头道:“回禀母后,臣妾身体不适,还是待在马车里吧。”
今日出门前,宗郡特地交代过,不要前往水榭。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那么最好的,就是万事提防。
太后并没有生气,她反而笑起来,浓妆的脸上挤出一条条垂坠的线条。
“王后,你难道没有发现,马车漏雨吗?”
怎么会?
王室的马车都由皮布包裹,别说这绵绵细雨,就是倾盆大雨,也很少漏雨。
“殿下,”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回禀道,“马车的确漏雨了。”
姜禾转身掀开马车车帘,见顶棚处的确渗下雨滴。
不过这里应该还有别的马车。
“本宫换一辆马车就好。”
“回禀王后,中车府令已经赶过来,说要检修查看所有马车,以免有失。”
中车府令,那是宫中专司轿辇骑乘的官员。
太后听到这个,立刻催促起来。
“走吧,”她温声道,“哀家听说阿谦也要来,便让人带着阿谦,先去水榭等着了。”
阿谦?
姜禾微微变色。
她抬起头,看到太后的神情已经不只是哄劝,还有些威逼。
如果阿谦去了,她这个当娘的就非去不可。
尽管姜禾觉得宗郡就算拼死,也不会让阿谦被人带走。
但太后的确比她和赵政离开王宫晚,宗郡再忠心,也不能违抗太后的旨意。
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让她去呢?
姜禾抬眼向前看去。
“来人,”太后道,“扶王后来哀家的车里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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