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之下,金正喜神色枯槁,便是连嘴唇都已失去了血色,虽然在这个位置很安全,既没有炮弹也没有火箭,但当这傍晚时分的风吹来,他却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灼人温度。
空气是热的,但此刻他的身躯却如坠冰窟。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左前方战场上燃起的火焰让绯红的夕阳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金正喜浑身僵硬,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的战场。
位于正面的神机营,如今应该是死的快一干二净了,跟在后面的弓弩手们还在经受着炮击,各种战具也不知被摧毁了多少,而这些弓弩手们此刻已经组织不起攻势,他们只是被动得经受着轰击。
左翼冲锋过去的骑兵们正面临着一轮接一轮的火箭,那里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虽然现如今他们还在顶着火焰发起冲锋,但显而易见,这种状况下抵达敌军阵营那也是不死也残。
而右翼骑兵则落在了后面,但也正因为他们慢了些,如今还未被火箭所波及,但敌军已经将火炮对准了他们,毕竟位于正前方的神机营与弓弩手们如今已经构不成威胁。
从交战到现在,敌军几乎都未曾转移过阵地,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像是一座军事堡垒,外面设立着各种杀器,无时无刻不在往外喷泄火力。
而自己以人命去填补差距而设定的战术,如今看来完全没有撼动敌军,他们依旧牢不可破,并且还在以令人悚然的方式扫荡着战场!
金正喜从颤抖的双唇中吐出一口浊气,太阳穴则在微微颤动,在此刻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身形都佝偻了起来。
正这时,一声大喊打断了金正喜的思绪。
“爹!”
“还等什么!快撤军吧!”
“敌军的战力实在太强,咱们完全没办法与他们一战,必须得立刻撤军!”
金昼面色苍白,一脸急迫的对着金正喜喊了起来,金正喜浑身一震,扭头看向了他,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
“你不该在这里。”
金昼眉头一挑,似乎有些不敢确信听到的这句话。
“爹!你在说什么?!”
“快撤军!撤退,我们要立刻回去!”
话音刚落,金正喜突然上前,一把揪住金昼的衣领嘶吼了起来:
“混账!你怎能临战怯逃,怎能抛下他们,我让你带着右翼的骑兵们与你大哥齐头并进,一同以包抄之势冲破敌军阵线!”
金昼一把抓住金正喜的手,涨红着脸喊道:
“可是你看到没有,没有用啊!”
“这是完全没有用的啊,他们除了火炮,还有火箭,冲不进去啊!”
“这种情况下,你让我....”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怒不可遏的金正喜一巴掌扇在了金昼的脸上,而怒吼跟着就来:
“混账!若不是你贻误战机,怎会这样!”
“正面神机营和弓弩手们那时已经在反击,你若是带着右翼骑兵与你大哥他们同时进发,叛军要面临多方攻势,火力必然会被分散,这样我们就有了突破的机会!”
“你这个蠢货,因为你怯战不敢去,害得左翼骑兵们率先遭受了叛军的攻击,让我们连唯一的机会都失去了!”
金正喜此刻像是暴怒的狮子,通红的双眼中是无尽的怒火与悲痛,这迫人的眼神让金昼愈发慌乱,他只能以更大的声音来掩饰内心的羞愧:
“不可能!”
“有我没我都一样,即便一同前去,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爹,你看!你看呀!”金昼抓着金正喜的手指向前方的战场。
在那里,位于左侧的战场上已经满是火焰,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浑身着火的士兵在哀嚎着翻滚,还有那身负烈焰的战马在胡乱的狂奔。
虽然金潭让骑兵们维持着一个绵长的冲锋阵型,但现在却已经被彻底打乱,所有人在火焰之下都只能凭借本能在逃窜。
滚滚浓烟直插天穹,空气中的焦臭味让人为之作呕,金昼此刻说着说着竟然吐了起来,他是真被这触目惊心的场面给彻底骇破了胆。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明白一场战争是如此残酷。
而此时,金正喜喉咙间仿佛塞入了一个铁块,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手终于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嘭”的一声,随着他松开的手,金昼摔倒在地,他哆哆嗦嗦的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却仿佛不受控制,只是在不断的打颤。
“爹...快!快撤军,快撤军!打不了了....”
“没法打,完全没法打....”金昼嘴中一边往外喷吐着秽物,一边爬将起来向战马跑去。
金正喜背对着他,腰已经挺不起来了,他茫然的看着那惨烈的战场,脸色僵硬得不受控制,竟不断抽搐起来。
席卷全身的无力感袭来,他却突然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噌”的一声,他猛地抽出了刀。
但一扭身却发现金昼已经骑在了马上,手中甚至还多了个铜铮,他一边敲着铜铮,一边大喊着:
“撤退!撤退!”
“快撤退!”
金昼选择了无视父亲,擅自做出撤军的命令。
铜铮响起,军心大乱,本来是留作发起最后交战的中军此刻混乱了起来。
金正喜拔刀四顾心茫然,远处的炮击声还未停下,火焰烧的尸骸哔啵作响声,其中又混杂着无数的哀嚎与嘶吼。
“啪”的一声,他摘下头盔扔在了地上,呢喃着说:“撤军吧。”
这轻声细语实际上并不能让旁人听见,但金正喜已经没有了力气,而士兵们也不需要他再喊出这句话来。
战场上的状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铜铮的响起就像是解开枷锁的钥匙,他们由内而外的全面溃逃。
兵败如山倒,而逃蹿更像是瘟疫,一经扩散会让越来越多的人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金昼已经顾不上父亲,此刻他已经骑着战马跑在了溃兵的最前头。
遗留在此处的金正喜满头白发被风吹散,他抬起头看着战场,目光抬高又看向了那斜阳。
“我的大乾,还是逃不脱覆灭嘛....”
金真喜慢慢拿起刀,随着这一声呢喃,绝望的一刀割开了脖颈。
通红的鲜血激射而出,洒向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嘭”的一声。
金正喜倒在了地上,布满水雾的双眸无神的看着苍穹中最后一抹夕阳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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