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伸手接过祖母手中的画像,随便翻了翻,看也没看,抽了几张道:
“就这几个吧,祖母见一见,觉得哪位合适便是哪位吧。”
柳夫人一时无言,接了那几张画像,回悠游居途中与宋嬷嬷哀叹道:
“怎么看二郎,好像心死了一般,如此这般,娶了人家,倒是对不住那小娘子,也是正经官家女儿,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嫁进来,怕是二郎这个死心眼的,会晾着人家……”
想想当初侯爷执意让他娶雪娘,二郎逃婚,足足过了半年才圆房,后面还闹成这样,柳夫人也踌躇了。
“罢罢罢,少不得我撂下这张老脸,再去与这两个冤家说和一番!”
柳夫人的帖子送到雪娘手里,她心里愧疚万分。
按说,她回京就该去拜望柳夫人,这世间除了江婶子,就数柳夫人和高嬷嬷对她最好了,当年若不是柳夫人护着,她在侯府不知要难熬多少倍!
可是她骗了柳夫人这些年,雪娘心中惭愧,竟一直不敢去见她。
尤其是柳夫人搬回了伯爵府,若是在别院,还好些。
如今接到帖子,雪娘再也做不了鸵鸟。
第二日一早,便守在伯爵府门口,马车藏在小巷子里,看着洛子清骑马出了门,才上前去与门房说,嘉敏县主求见柳夫人。
门房自然认识当年的二奶奶,又惊又喜地过来行礼,又打发小厮速速去内院禀报。
宋嬷嬷听闻,亲自迎了出来,含泪带笑道:“县主多日不来,我们老夫人可惦记着,老奴也想得很!”
雪娘心中有愧,却不好与宋嬷嬷多说,只应付着道:“这些时日京中多变故,倒是误了来给祖母请安。”
宋嬷嬷自然心领神会,一笑而过,领着雪娘进了悠游居。
雪娘屈膝问安,柳夫人正襟而坐,端着茶盅淡然吹拂茶叶,也不抬眼看雪娘。
宋嬷嬷对江嬷嬷打个手势,两人领着丫鬟们退出去,将门关上。
雪娘眼泪汪汪地上前,跪伏于祖母跟前,扶着她膝盖哽咽着说:
“祖母,雪娘对不起你……”
柳夫人心下恻然,回转身来,将雪娘扶起来,才道:
“你对不起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二郎,可为你,去了半条命了!”
想着二郎如今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模样,柳夫人就恨不能痛骂雪娘一顿。
可是她知道自己逞一时意气,泄了心中怨气,怕是更要断了这二人情缘。
她便忍了心中那团愤懑之气,牵着雪娘的手坐下,又细细端详,见她也是脸色暗淡,憔悴了许多,心中暗道,看来伤心不是一人。
“你还知道要主动上门来看望祖母,算是有些良心,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就问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真的与二郎就此恩断义绝?”
雪娘低着头,不说话。
柳夫人急了,连珠炮一般地发问:
“你到底怎么想的?是对二郎一点情意都没有了?不喜欢他了?不爱恋他了?还是你恨着他,当初要娶薛清澜,要以你为妾?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雪娘只觉一团棉花堵在自己胸口,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眼里水光泠泠,泪水扑簌簌地滴落。
柳夫人叹一口气,抬手抚摸她脸颊,轻声慢语地说:
“你不必说话,我来问你,你只点头摇头便可,好不好?”
雪娘点头。
“你喜欢二郎吗?恋着他吗?看见他可会心砰砰地跳?想要离他近些,再近些?”
雪娘犹豫了一息,缓缓点头。
柳夫人脸上露出喜色,她就怕雪娘彻底冷了心肠,不喜二郎了。
既然还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你可是记恨他当年做的事情?”
雪娘没犹豫,摇头。
“那到底是为何?你还没出够怨气,要继续折磨他,惩罚他?雪娘啊,二郎他真的丢了半条命了,可不能再折腾了……”
雪娘长长叹息一声,问道:“祖母,您觉得我跟二爷在一起,还能好吗?”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恨他了,心里也恋着他,可是我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心里还是会发冷,会难受,会不想看见他,会对他甩脸子,赶他走。”
雪娘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咬了咬嘴唇才说:
“我想二爷也一样吧,想到我如何骗他,就算不恨我,心里也会难受,会不想看见我。两个人之间,裂痕那么多,那么深,就算再凑到一起,还能好得了吗?”
柳夫人许久没说话,细想了想,她知道二郎并不是怪雪娘,他只是心灰意冷,觉得雪娘对他太薄情。
如今只有雪娘主动去暖他,把心焐热了,两人才有希望。
“你知道两年前你不辞而别时,我劝二郎放手,他怎么说吗?”
雪娘一愣,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曾用两年时间,把一颗真心捧给他,是他误会了你,辜负了你,他的真心,总也要让你知道才好,不能轻易放弃。”
“如今也两年过去了,二郎的真心,你可有看到?”
雪娘心中如春雨带潮般汹涌起伏,他的真心,她早已明了。
“那你呢,如今可还有真心,若有真心,便不必问因果,只须让他知晓便是,至于以后……以后的日子不都是过出来的吗?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糕?”
雪娘脸上还挂着泪痕,愣怔怔地,有点茅塞顿开。
是啊,她怕什么呢?就算洛子清不能原谅自己,只要她把心意表明了,是走是留,总有个结果,她也不必再纠结,更不会留遗憾。
若是心里的话一直不说,洛子清却真的另娶他人,怕是余生每一日都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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